郭开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向正殿。
燕使风尘仆仆,神情焦灼,见到郭开便立刻行礼:“上卿大人,我家大王命我前来求援!赵国背弃盟约,悍然攻燕,如今燕都危在旦夕!”
郭开故作惊讶:“使臣此言差矣,两国交好,赵王怎会无故攻燕?其中定有误会!”
燕使捶胸顿足:“误会?我燕国大将剧辛将军亲率十万大军攻赵,却被赵将庞煖杀得大败,如今剧辛将军……唉!”他顿了顿,悲痛道,“将军羞愤之下,已自裁谢罪了!”
郭开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竟有此事?庞煖将军向来稳重,怎会如此鲁莽?还请使臣细说分明。”
原来,剧辛先前在赵国为将,后投奔燕国。
他向燕王喜请命攻赵,夸口熟知庞煖用兵弱点,必能取胜。
燕王喜大喜,便允了他率军十万攻赵。
不料,庞煖仅率五万兵马,便在巨鹿外河谷山峦与燕军展开激战。
剧辛的“必胜之计”在庞煖面前形同虚设,半日之间,燕军一败涂地。
听完燕使的讲述,郭开佯装悲痛,连连叹息:“唉,真是令人痛心!剧辛将军一世英名,竟落得如此下场!此事我定会禀明大王,给燕国一个交代。”送走燕使后,郭开立刻找到韩仓,将此事告知于他。
韩仓听后,兴奋地搓了搓手:“真是天助我也!如今庞煖连胜两场,正是立威之时,若是能借此机会……”
郭开抬手打断了他:“不可操之过急,如今大王宠信转胡,我等还需从长计议。”他走到窗边,望着邯郸城繁华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庞煖凯旋而归,大王定会设宴庆功,届时……”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们便可借机行事了。”
庞煖凯旋而归,邯郸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山呼海啸般地欢呼着这位再创辉煌的战神。
庆功宴上,赵偃龙颜大悦,频频举杯,赞赏庞煖功勋卓著。
待酒过三巡,庞煖手捧竹简,躬身说道:“大王,臣有一事启奏。”
赵偃醉眼惺忪,挥了挥手:“爱卿但说无妨。”
“秦国新君年幼,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正是伐秦良机。臣请大王联络齐、楚、燕、魏、韩五国,共伐秦国,以雪先王之耻!”庞煖慷慨激昂,语气中充满了对秦国的愤恨。
赵偃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并未立即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郭开:“上卿以为如何?”
郭开早已料到庞煖会有此举,不慌不忙地起身答道:“大王,臣以为,合纵攻秦,并非易事。六国之中,各有算盘,当年苏秦合纵,亦是昙花一现。如今,各国皆疲敝不堪,恐无力再战。况且,庞煖将军虽连胜两场,却也损失不少,我赵国也需休养生息。”他顿了顿,又道,“那些鼓吹合纵之士,多是为自身功业着想,夸大秦国危机,大王万不可轻信。”
赵偃听罢,连连点头,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举起酒杯,对庞煖说道:“将军忠心可嘉,寡人铭记于心。只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合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庞煖心中不悦,却也无法反驳。
他接过赵偃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却暗自盘算。
散席后,庞煖回到府中,将赵偃的口谕写成书信,准备派人送往各国。
他正提笔欲写,却见一名家仆匆匆来报:“将军,司马尚大人派人送来一封密信。”
庞煖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庞煖看完司马尚的密信,脸色阴晴不定。
信中司马尚言明利害,指出赵偃虽表面赞同合纵,实则犹豫不决,郭开从中作梗,此事恐难成行。
与其在邯郸浪费时间,不如先斩后奏,联络各国,造成既定事实,逼迫赵偃就范。
信的末尾,更是隐晦提及李牧之意,让庞煖相机行事。
庞煖思虑良久,将手中竹简掷于案上,长叹一声:“也罢,就赌这一把!”
他立刻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地阐述了合纵的必要性,并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楚、魏、韩、燕四国。
自己则南下楚国,亲自游说春申君。
春申君听闻庞煖来访,不敢怠慢,亲自出府迎接。
两人在府中密谈许久,庞煖晓以利害,陈述秦国日益壮大的威胁,最终说动了春申君。
在庞煖和春申君的推动下,楚、赵、魏、韩、燕五国最终达成合纵盟约,共推庞煖为联军统帅,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秦国杀去。
然而,这支看似强大的联军,却在蕞地遭遇了秦军的顽强抵抗。
秦军凭借有利地形和精良的装备,将联军击退。
联军内部矛盾重重,各怀鬼胎,很快便土崩瓦解。
魏国率先与秦国议和,楚国更是被迫迁都,以避秦军锋芒。
合纵攻秦,以惨败告终。
庞煖独自一人,立于残阳如血的荒野之上,望着溃散的军队,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递上一封书信:“将军,大王有诏……”
庞煖颤抖着手展开信笺,脸色愈发灰败。
合纵失败的消息早已传入邯郸,赵偃对他避而不见。
信中只寥寥数语,令他交出兵权,返回封地。
庞煖颓然坐倒,仰天长叹,英雄迟暮,竟落得如此下场。
邯郸王宫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偃坐在王位上,得意洋洋。
他身旁,一位美艳女子,正是他新纳的王后——原太子夫人,倡女出身的转胡。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转胡出身卑贱,此举不合礼法,众人皆面露尴尬之色。
良久,郭开站了出来,拱手道:“大王英明,册立王后乃国之大事,如今朝堂之上无人谏阻,可见举国上下皆拥戴王后!”赵偃哈哈大笑,当即下书,择吉日行册立大典。
几日后,郭开再次求见赵偃,这次是为了立太子之事。
赵偃原本属意嫡长子赵嘉,但郭开早已与赵迁之母勾结,一心想扶持赵迁上位。
“大王,”郭开语气诚恳,“先王武灵王曾废长立幼,此乃先例。如今大王新立王后,不如……”赵偃迟疑道:“嘉儿毕竟是嫡长子……”郭开立刻呈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疏,“大王,臣已将先王废立之事详细记录于此,还请大王三思。”赵偃接过奏疏,细细翻阅,神色变幻莫测。
郭开见赵偃有所动摇,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大王,公子迁聪慧过人,实乃储君之选。如今大王春秋鼎盛,正值建功立业之时,若能早立太子,稳定朝局,必能……”赵偃放下奏疏,目光闪烁:“此事,容朕再想想……”郭开躬身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走到宫门前,抬头望了望天色,低声自语道:“快了……”
赵偃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一道诏书颁布,废去赵嘉的太子之位,改立公子迁为太子。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以公子嘉舅父为首的元老重臣纷纷反对,痛斥郭开谗言惑主,扰乱朝纲。
李牧、司马尚等边关大将也上书力谏,认为此举会动摇国本,危及赵国安危。
然而,郭开、韩仓等人却极力拥护赵偃的决定,双方争执不下,相持三年,始终没有结果。
这三年里,赵偃渐渐显露出贪图享乐的本性,整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
长期的纵欲生活,也使得他原本就羸弱的身体每况愈下,暗疾频发。
郭开得知此事,心中暗喜,机会终于来了。
他寻了个由头,以延年益寿之方为名求见赵偃。
“大王,臣近日寻得一古方,可保大王龙体安康,延年益寿。”郭开故作神秘地说道。
赵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是何妙方?快快说来!”
“此方需取东海之水,配合千年灵芝炼制而成,方能奏效。”郭开缓缓说道,“只是东海路途遥远,需大王亲自前往……”
赵偃一听要亲自前往,面露难色,“东海路途遥远,朕如何能轻易离开邯郸?”
郭开早有准备,立刻说道:“大王,国之大事,自有忠臣良将可以代理。大王只需安心前往东海求仙,待龙体康健,再行处置国事也不迟啊。”
赵偃沉吟片刻,似乎被郭开说动了,“那依你之见,国事托付何人?”
郭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今朝中,唯有韩仓大人……”
赵偃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采纳了郭开的建议。
一道诏书颁布,元老大臣皆被勒令归封地养老,不得再干预朝政。
边关大将李牧、司马尚等人也接到了申饬的诏书,警告他们不得轻举妄动,一切军务需先报邯郸朝廷审批。
同时,废黜赵嘉太子之位的诏书也正式颁布,公子迁被立为新太子。
而郭开,则被擢升为上卿,摄丞相事,兼领太子傅。
这一系列的变故,如同惊雷一般,在赵国朝野炸开了锅。
郭开,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中府丞,如今却一步登天,执掌了赵国的最高权力。
赵人皆知郭开奸佞,如今他如此明目张胆地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愤恨。
“郭开!你个奸佞小人!你这是要将赵国推向深渊!”邯郸城内,有人忍不住咒骂出声。
“想当年,廉颇将军何等英雄,却被你陷害,最终客死他乡!如今你又蛊惑大王,祸乱朝纲!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另一个声音愤慨地附和道。
郭开陷害廉颇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
当年廉颇被乐乘取代后,被迫流亡魏国。
赵孝成王后悔不已,想要重新启用廉颇。
郭开受赵王派遣前去魏国探望廉颇,却暗中贿赂廉颇的门客,让门客在赵王使者面前故意说廉颇老矣,饭量虽大,却“一饭三遗矢”。
赵王因此认为廉颇不堪重用,最终放弃了召回廉颇的打算。
廉颇最终客死楚国,一代名将,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令人唏嘘不已。
如今,郭开故技重施,再次玩弄权术,将赵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谩骂,郭开却毫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哼,一群无知愚民!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如今我大权在握,尔等又能奈我何?”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韩仓,低声说道:“韩大人,接下来,就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