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酒保恭敬领着神色漠然的唐顿走上二楼隔间,才隔绝大厅的咆哮声。
不得不说,二楼这个单间,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大人,老规矩,一杯桃酒?”酒馆小心问道。
老酒保早就熟悉了他的口味。
唐顿坐在橡木桌旁,点了点头,又说道:“再来一份杏仁蛋糕,一份全熟牛肋排。”
“好的,大人...这就安排厨房优先为您服务,今日真是好日子...昨夜封港前,老板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些胡椒和桂叶,配上牛排,那香味.....简直绝了。”
唐顿点头,眼神却透过窗口,落在楼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将要入夜,但依然能隐约听到数百米外码头传来的喧嚣人声。
精致的牛肋排放在银制餐盘上,很快端了上来。
即便洒满了昂贵香料,唐顿依然有些食之无味——这世界所谓的大餐,太过油腻。
穿越过来了这些天,他还是无法欣赏这世界贵族老爷们的独特口味。
随着男爵大人放下银制刀叉的动作,一旁服侍的少女心中一惊,小声问道:“若是不合大人胃口,今日后厨还准备了牛油土豆泥和奶油蘑菇汤。”
唐顿看了一眼身边精心打扮的娇俏少女,却是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今日没胃口,这餐你拿下去吧...”
忽然...一阵微风掀起了大厅中的薄纱窗帘。
唐顿眼眸微微一缩,淡淡道:“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我喊你...”
女仆哪敢说话,捧起餐盘便小心退了出去。
随着木门被关上,窗帘后的阴影里现出一个单薄的人影。
一个脸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中年男人,在煤油灯光中,露出了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随着男人的出现,一种阴冷的气息顿时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男人坐在了唐顿对面。
“男爵大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
这是唐顿第二次见到这男人。
准确来说,是穿越到这世界后的第二次。
他,就是自己每周二不得不来这座酒馆的理由。
菲尔特议员,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担任临海城国民议会下级议院议长,足够称得上位高权重。
他同时也是游戏剧情第一序章中的反派小NPC——在自己之后,第二位被男主角爆掉金币的小反派。
谁能想到,这位衣冠楚楚的议员,竟然是一名为血族做事的血奴。
唐顿下意识想到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好吧,成为血奴似乎也比自己这个将死之人要强一点。
而自己的伤口,正是拜这位血奴的“主人”所赐——
这是血族对唐顿一向忠诚的奖赏,当然,同时也是一种赤裸裸倒计时威胁。
想到这里,唐顿斟酌了一下语言,尝试用前身的口吻说道:
“议员阁下,我还在全力以赴寻找,但大人给的信息太少...这两天核对了很多人,都没找到。”
菲尔特议员原本正饶有趣味研究着房间的布局,听了唐顿的话,脸上笑容一冷:
“堂堂临海城南区治安官,竟然找不到一个小姑娘?”
“还是说...你以为那小姑娘奇货可居,想要讨价还价?”
此时的唐顿只能沉默,强迫自己融入角色定位:“不敢...”
菲尔特议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肯定是不敢...毕竟...你这治安官的位置,也是靠着我们才挣到。”
“你说呢,男爵阁下,这两年与我们血族合作的感觉...不错吧!”
唐顿强忍着心中莫名的笑意——这小小的血奴,蚂蚁一样的东西,竟然也自称“我们血族”。
果然,当狗当久了,就会以为自己能与主人平起平坐。
看着唐顿脸上莫名的表情,菲尔特议员认为自己的威胁已达到了目的。
随后他收了笑容:“不过...血族之吻这东西可不好办,即便是莫尔顿帝都里那些横着走的正式骑士,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松应对血族之吻。”
“5天,你还能活5天,你最好祈祷你能在5天内找到那小姑娘。”
“不然...5天后,这唐顿家族的血脉就真的断绝了。”
“当然...”菲尔特议员的话语一转,言语中充满了诱惑:“如果你这件事干得好...我相信伟大的主人不会吝啬转化你...”
“那你...就能像我一样,”菲尔特议员庄严宣布——仿佛与他一样是了不得的荣耀。
唐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我真的能像您一样,成为一名血奴?”
“只要你找到了那名宫廷女官!”菲尔特议员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你就能像我一样,成为伟大的血族一员!”
“不过,”菲尔特议员的话锋一转:”如果你想要得到如此巨大的荣誉...你必须向伟大的主人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菲尔特冰冷的话语,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唐顿的眼眸微微缩了起来,上一个以如此嚣张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还是在上一次。
出于某种原因,他很难有情绪的剧烈波动。
但此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恶心感。
无论是被游戏中小卡拉米boss居高临下威胁的莫名荒谬感,还是出于冰冷现实不得不扮演臣服的屈辱感,都让他内心生出一种十分难得的复杂情绪。
这种羞耻中夹杂愤怒的感觉,像极了前世结婚谈彩礼时面对准丈母娘,或者被公司“优化”时面对HR,又或者喝醉酒后松开皮带,惬意站在江边,却发现TM是逆风!
正是当初这些难以控制的莫名情绪,才让前世的自己不得不吃那些该死的药片!
他忽然有些烦躁——要知道,前世那些精神科的医生们信誓旦旦告诉他,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很迟钝。
但不知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后,唐顿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得更丰富了些。
本来他想和菲尔特议员虚与委蛇,多套取一些血族的情报。
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做了。
于是,唐顿轻轻起身,走到菲尔特面前,缓缓道:“议员阁下,咱们的见面一定要保密...这与您和我的安全有关。”
菲尔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嗤笑一声:“当然...即使是我美丽的妻子,也不知道我今夜去了哪里...”
说到议员大人“这位美丽的妻子”,唐顿忽然想起了前身的某些事迹,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噢...您的妻子的确美丽...如此地让人着迷。”
“同样的,议员阁下的谨慎也让人钦佩...”唐顿微笑着,“关于您刚才提出的问题,我有不同的思考。”
“听说血奴是没有超凡之力的...”
“呃...的确如此,”菲尔特议员脸上有些尴尬,“但寿命更长了!多了好几十年的寿命,难道这不足够诱人吗?”
“诱人吗?议员阁下,我并不觉得给血族当狗有多么诱人,”唐顿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即使能多活几年,也只是一条狗啊!”
菲尔特议员脸上的得意凝固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仿佛两颗圆溜溜的珠子,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在嘲讽我?
他刚才,难道是在嘲讽我?
这个废物一样的东西,就连南区治安官的位置都是我帮他弄到手的,他竟然敢嘲讽我?
但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好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在空中停顿,表现出一种无措。
眼前这个黑发少年的速度...怎么那么快?他不是连剑都举不起吗???
唐顿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屑,半分怜悯,他看着对方,缓缓放开了手。
自诩为伟大血族一员,以血奴身份为傲的菲尔特议员——
他的咽喉,插着一把冰冷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