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啊！”
约里斯每前进一步，夜翼就跟着后退一步。他一步步逼近夜翼，直到把他逼到书桌边缘。
夜翼一动都不敢动了。
当约里斯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夜翼手下的时候，夜翼四肢僵硬，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倒流。他是想抽回手，可之前压抑许久的肌肉僵持着，不听大脑的命令。
不。
不，不……这样不对！快松手，这是要干什么？
“别这样，约里斯，别这样！”夜翼的声音里满是急切，他此前所构建的理念正在随着这一个动作逐渐崩塌，“你这样会伤害到自己的！”
夜翼只能后退，维持底线的理智与几乎崩溃的情感在他的脑内争吵不休，而约里斯还要在上面火上浇油。
“这是你一直期望的，不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得了吧，从造谣超人到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舆论发酵的时间少之又少，群众的视角也早就被转移了。”
“而伱，夜翼。”约里斯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之所以感到愤怒，是因为你站在超级英雄的那一边，是因为你对超人抱有私人感情。
“纵使你的理论再高尚，观点再伟大，也改不了这一点。”
面对约里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夜翼低下了头。
尽管他的眼神仍然坚定不移，但他的内心早已翻腾不止。约里斯的话语就像是一柄利剑，刺中了他心中隐秘的那部分——他的确是因为超人而来。
因为夜翼根本无法容忍约里斯对超人的造谣与诋毁。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你说的没错。”
“我也是人。”夜翼扭曲着面部肌肉，仿佛隔着那张面具能展现出他的表情似的，“是的，超人死了，我很难过。但就之前所说的那样，超人不只是我的朋友，他的背后代表了很多。”
夜翼清楚，他不能再提及“真理”、“正义”之类的词汇，约里斯似乎有某种自我毁灭的倾向。提及那些词汇可能刺激到他，对他产生伤害。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道歉有用吗？”
夜翼叹息着，那些网络上的污言秽语像是弹幕似的在他脑内循环播放，“你说你改正了，可有些东西是无法撤回、无法修改的。”
约里斯笑了，“所以你想要复仇。”
“这样吧，干脆你也组建一个类似于正义联盟的组织，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复仇者联盟。”
约里斯无意识提到这个词汇，可他的眼神却瞬间变了。
夜翼把他藏在眼底对超人类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约里斯在恐惧，他本质上是害怕超人类的，害怕这些超出他认知之外的“非政府武装”。
然而，约里斯并没有退后，恰恰相反，他还向前迈进了半步。
夜翼，终于能活动胳膊，将武器放了下来。
“不，我并不想复仇，我只是想让你别再这么做了。”
夜翼既困惑又无可奈何，超级英雄不能伤害民众……至少，不能主动伤害民众。
超级英雄之所以被称之为“英雄”，之所以能在违背法律的同时，又能和超级反派们区别开来，就是因为民众的认同。
如果超级英雄主动伤害了民众，那还算什么英雄？
比这更令夜翼感到难过的，是约里斯从内而外的绝望：
他不想死，这很正常，没有人想死——可问题是，他也没想活着。
约里斯处于一种得过且过的状态，能活着最好，但是要死了，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似乎对他而言，每天都是不可控的世界末日。
可明明正义联盟已经拯救过世界了，他为何还是感到如此的不安？正义联盟所带来的希望何在？
希望在哪里？
约里斯的咆哮，又何尝不是他个人意志的宣泄呢？
“所以，”夜翼深吸了一口气，“别再这么做了。”
夜翼整个人摇摇欲坠，偏偏约里斯还要再更进一步：
“约里斯·利埃夫闭上了他的嘴，还会有别人继续对正义联盟展开攻击。怎么能行呢？要像蝙蝠侠那样，用恐惧告诉所有人，「不可以这样做」。”
约里斯自嘲地笑了，“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你们想做的是什么——
“要把我拖到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所有人是约里斯在操控舆论，在污蔑超人，在构陷正义联盟。
“要用石头砸我，要用棍棒敲我，要用刀剑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敢说正义联盟坏话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这样，人们便不会对正义联盟有所异议了。
“这样才称得上是健全！这样才称得上是公平、公开、公正！”
那一瞬间，夜翼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约里斯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划在他的信仰上，让他不得不直视对方的愤怒和绝望。
“你错了。”约里斯转身要去取墙上的佩剑，夜翼牵制住了他，“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强迫民众接受我们。”
“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压制反对的声音，而是为了保护那些无力自保的人。”
“我们……我们在竭尽所能，约里斯。”夜翼的声音变得柔和，却更加坚定。“或许你看不到我们每天为这个世界付出多少，可事实上，我们背负了你们永远无法想象的责任和代价。”
被抓住手腕的约里斯拧过头来，“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我们始终为无辜者的死感到内疚。”
“哈？！”
夜翼把约里斯掰过来，和他的眼睛对视着，满是渴望交流与和解的真诚：
“在面对威胁全人类或造成全球灾难的超级反派时，如果超级英雄不行动，后果会更加灾难性。
“在面对强大威胁时，牺牲和损害是不可避免的，这并非超级英雄的错。是的，超级英雄无法对每个无辜平民的死负责。
“但我发誓，我依然会尽力避免无辜伤亡，并为每个失去生命的平民感到痛苦和内疚。”
典型的功利主义者视角——如果一个人的行为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即使导致少部分人的死亡，这种行为在道德上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是必要的。
即使是约里斯，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追求金钱的人竟然站在了功利主义者的对立面。
不。
他一直都认为超级英雄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不是吗？即使是正义联盟，也不应该逃避法律和道德上的责任——他妈的！他竟然是道义论的信奉者。
真是太讽刺了。
出乎意料，约里斯破涕为笑了。
“天啊，‘亲爱的’夜翼，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