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
西南边陲,滇南小城,沧县。
县牲畜交易市场。
四周嘈杂吵闹不已,人声畜声家禽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空气中弥漫着动物粪便的味道,绿头苍蝇一只接一只,在人们耳边嗡嗡个不停。
人们耳中听着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声音,脚下小心避开地上的粪便,眼睛四处寻摸挑选着他们中意的牲畜。
“嘿!小龙,你说得对呀,这里的牛可真多!”
杜明龙的义兄李大宝,拍了拍杜明龙的肩膀,搂着他进了牲畜交易市场,直奔卖牛的地方。
“不过,这些牛怎么看起来都是瘦的?这买了会吃亏吧?”
看来看去,都是一些瘦骨嶙峋的牛,没有找到他心目中高大健壮的那种,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宝哥,这三月份,枯草期还没有结束,牛羊基本上没什么食物。”
这是一年当中,牛羊最瘦的时候,别看它们瘦,其实这个时候来买牛才是最划算的。”
杜明龙一脸平静地说道,然后仔细地打量着那些耕牛。
“啧啧啧!你这当过兵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捏噶,不像我,大字不识两个噶。”
“还好有你跟着来呀,不然我都找不着买。”
“那伱可得帮我好好挑一下,这快要到种谷子的时候了,你嫂子怀了孕,有头牛能轻松一些噶。”
李大宝是很相信自家兄弟的,毕竟杜明龙读过书,还当过兵,自然和他这种泥腿子不一样。
杜明龙的目光扫过那些牛,那些牛平日里被饲养得如何,他看一眼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上辈子的他,和岳父岳母一家闹掰之后,就带着妻儿去牧场放牧了。
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位兽医站的老兽医,还通过自学,学了一手好医术。
医人自然是不太行,但医牛啊马啊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如溪水一般潺潺流过,却在某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尝试了几次,发现还是没办法回去后,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花了一周时间,才大概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原本杜明龙以为自己是重生了,可是今天来了县城,看到葫芦广场上的地图碑。
那地图上的雄鸡,比他上辈子看到的要大得多,那个背可宽可肥。
那脚爪爪也伸得很长,琉璃岛都是自己国家的。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重生。
用上辈子那个写网络小说的女儿的话来说,这应该算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也不知道那个写小说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这已经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了。
重来一世,自己变年轻了,这日子肯定能过得更好。
毕竟这里的物价,比上辈子同时期的可便宜太多了。
金色的阳光落在交易市场,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粪便的味道越发浓重。
数不清的绿头苍蝇时不时歇在牛粪上,然后又试图落在人们身上,被人驱赶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可杜明龙看到这一切,觉得遍地都是小钱钱。
他替李大宝相看那些牛,一眼就看中了一头黄牛,脖子上没什么毛,而且还有老茧。
显然是长时间耕地拉车的牛,所以脖子上才会这样。
牛的骨架很大,品相其实很好。
那牛虽然瘦得皮包骨,但是它的那双眼睛很透亮,此刻正不紧不慢地回着草。
所谓的牛回草,就是牛的反刍现象,将胃里的草料吐到嘴里,细细嚼碎了之后,再咽下去的过程。
一头健康的成年牛,一天会有八次左右的回草,每次会持续半个小时左右,有的时间长,持续一个小时的也是有的。
面对杜明龙的打量,那头牛气定神闲,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拉了一泡新鲜的牛粪。
牛粪像是一坨奶油般垂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圆饼。
那颜色是棕绿色的,稠度不干不稀,没有难闻的异味,反而还有一丝丝淡淡的青草香。
光看那头牛的粪便,杜明龙就知道,这是一头健康的成年牛。
大概是主家没有照顾好,没怎么喂,还经常干活,所以才这么干瘦。
杜明龙微微一笑,然后用眼神示意李大宝:“宝哥,犁地的话,那头就可以。”
李大宝看了过去,那头牛太瘦了,而且脖子上还没什么毛,毛发也不是那种油光水滑的,皮肤还有点癞疤。
看到两人注意到自家的牛,蹲在一旁的主家,连忙将手里那黑乎乎的荞子塞到包里,起身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瘦弱的妇女,个子小小的,皮肤黝黑,可是五官很精致。
她头上系着深红色的针织围巾,黑色的衣服和裙子都有着复杂的彩色几何花纹。
“两位老板,看中我家的牛吗?这牛好!会犁地!”
那女的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真挚,一看就不像是撒谎的。
她的声音有些哑哑的,眼睛里还有些血丝,那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即便她长得黑,也明显得很。
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你家这头牛要多少钱?”
李大宝一边询问,一边背着手,绕着那头牛打量着。
这牛,太瘦了!
秃了脖子的牛,李大宝见过,寨子里也有,可是这么瘦,还这么难看的牛,他也是第一次见。
“要一千……”
那妇女说完之后,低了头,心虚得很,这个价钱确实是虚高了。
早上两人来到县里,破天荒奢侈了一把,吃了两大碗米线,也不过三元钱,还是加了肉盖帽的。
“一千?”李大宝有被吓到,瞬间脱口而出,那音量大得让旁边的人都停下,扭头看他。
“这种瘦得干巴一样的牛?你要一千噶?”
“大姐,要不你去抢银行得咯!那样子来钱更快些噶!”
那女的也知道,这牛确实是太过瘦了,这个价格虚高了。
“老板,少不了啊!要不是我老公受伤在医院,急着用钱,我家也不舍得卖牛。”
那女的一边解释,一边红了眼眶,将家的事儿,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无非就是家里老公受伤严重,急要钱,周围亲戚都借遍了,可还是不够,不得已才准备卖这头耕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