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这个小丫头最后还是抱着膝盖蹲在船头,可怜巴巴地飘走了。
朱幼仪没去理会她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兴致不仅不减,还因为少了个反骨仔增了许多,拉着李乘风就往岛内走去。
区别于之前朱幼仪的固有印象,现在的她少了许多恬静与出尘,多了些灵动性子与天真......所以李乘风才觉得现在的朱幼仪有些晴儿的样子,即便她们本是一人,但这种状态下的朱幼仪让李乘风觉得非常有趣。
不过很快的。
李乘风的注意在朱幼仪的引导下,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岛上的环境上。
湖心岛说是小岛,实际上一点也不小,有山有林有水,飞禽走兽常匿其中,小道周围瑶草奇花看不尽,奇珍异果扑鼻香。
朱幼仪在前边带着路引着李乘风游逛,忽的眼睛一亮,伸手往树上一探,摘下来一颗桃子,分外诱人,可谓是:夭夭灼灼花盈树,棵棵株株果压枝。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
朱幼仪将桃子掰成两半,送给了李乘风一半,自己吃了一半:“此地钟灵,是天地生成的秀丽之地,虽有四时之分,却又与外界不同......本身就是带点仙灵气的,如今又被人聚了灵,岛上花果虽不算珍品,但有了灵气,也不是凡物了,你吃上一些有好处的。”
李乘风之前就喝了许多鲜鱼汤,腹中不饿,此时半个熟桃子拿在手里芳香扑鼻,喉头一动,没忍住吃了一口,香甜软绵的果肉中桃汁四溢,吃着爽口不腻,果然是好吃的。
李乘风吃了半个桃,有点意犹未尽,更像是开了胃:“我本来是喜欢吃肉的,但如果天天吃的是这般佳品,改吃素也不是不行。”
“那乘风哥哥觉得,我是喜欢吃什么的?”朱幼仪巴眨巴眨眼睛,眼巴巴看着树上结着的其他熟桃子,眼神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乘风哥哥......
这一声倒是比之前叫的多了几分真切,但还是有点歪腻......只是这股歪腻,不由让李乘风失了笑,摇了摇头亲手给她摘了个桃子,抛给了她。
朱幼仪美滋滋地接过桃子,却不懂李乘风突然在笑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李乘风指了指树上青红不一的桃子道:“故事中的桃园林子,上面的桃子也如眼前这般......故事中那一回的主人公,恰好也是一人一妖。”
朱幼仪眨着眼睛,有些好奇道:“那故事的结局呢?”
李乘风“呃”了一声,他总不能说最后那金鼻白毛老鼠精被李靖收走了,回天庭听候发落了吧?
朱幼仪连托塔天王李靖是谁都不知道。
他索性偷换个概念,道:“我之前与你在亭子里说的那句:我的真阳为至宝,怎肯轻与你这粉骷髅......这句话便是那人说的。”
听罢此言,朱幼仪瞬间没了兴趣,闷闷在前面走着,咬着桃子:“该不会又是那种人妖相恋,却苦无正果的俗套悲情故事吧?”
“不是。”李乘风摇头,想了想后才道:“是一个得道高僧,不被色心迷了本性,秉持真我的一个故事。”
毕竟那一回的标题都是《性正修持不坏身》。
朱幼仪忽的回头看他:“那公子是愿意坚守本心,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妖精迷惑呢?”
“我不是僧侣,也不修佛。”李乘风从善如流:“但这与你说的是两码事。”
“其实修佛修道,到了后面总是一样的。”朱幼仪领着李乘风在旁边的一处草地坐下,“如果不是我身不得已,我也不会考虑着给自己找夫君的。”
话头一转,从自己突然跳到李乘风身上。
朱幼仪确实非常不解。
“反倒是公子有点奇怪......明明身怀术法,又是那种高深的雷诀,你也说你是有师门的,可你的师傅却允许你找凡人配合,也不怕坏了你的道心?”
青辞老怀甚慰,这才像个正常道修的思维。
李乘风尴尬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被一只蜘蛛鄙视了。
他辩解道:“所以我也不是修道的。”
“不修佛,也不修道......?”朱幼仪看出了李乘风狡辩的样子,乐道:“那公子修的是什么法?”
“我修的是什么法?”李乘风愣了一愣,刚想要胡口扯几句慌,下意识地碰到棍子,想起了青辞,他话都出口了,硬生生改道:“我修的是心,修的是缘。”
万法本如然,说破根源,总是精气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幼仪是有灵性有道心的蜘蛛精,李乘风随口一句“修心”让她眼睛一亮,心头纠结了许久的困惑通达了许多,坤宫之中灵气涌动,一颗妖丹好似即将成型。
只是眼眸之中忽的闪过一抹猩红暴戾之色,硬生生地将她的状态打断,朱幼仪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连带着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她受到体内禁制的反噬,身体一时疲软,往旁边一歪,却没有真的倒下,而是被李乘风虚扶着,朱幼仪抬头瞧见他眼中惊讶之色与一抹关切......?
不确定,但朱幼仪只觉得自己受到反噬的伤势,都霎时间少了许多。
“公子不必担心,不过是化妖之时那阵法在我体内种下的禁制,我也习惯了。”朱幼仪语气还有些虚弱,但又显得开心:“公子那一番修心之言,反是让我茅塞顿开,念头通达了许多。”
李乘风皱眉看着她:“你体内的禁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朱幼仪摇了摇头:“我如果有了(le)解,也不会出下策,去找寻合适的人双修了。”
“你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知道双修可以解?”李乘风不懂朱幼仪的脑回路。
“阴阳之道乃世间至理,如果此法也无解......那便是说我活该有此死劫?”朱幼仪道:“若果真那样,我还不如直接身陨,也总让那背后谋划了许久的人竹篮一场空。”
李乘风没有笨到去问说,你不是还有另一条路能走么?
那样就显得他太傻逼了。
按照朱幼仪的想法,阴阳正道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那自甘堕落成妖魔,整日茹毛饮血的......就能解决问题了?
她之所以一直在忍耐着找寻适合双修的人,除了不想自己灵性受损之外,估计还有觉得那最后一条路的可行性不大的因素在。
朱幼仪恢复了坐姿,正闭目调息着,李乘风稍微离远了些,问道青辞:“棒棒,你看明白了么?”
“我不是棒子,别叫我这个。”青辞皱眉,还是解惑道:“朱幼仪的身上压根没有什么禁制,那她所谓的限制,不过是化妖阵在化妖之时附带上的一缕凶戾之气,从而影响到她的神魂。”
李乘风惊讶道:“一缕凶戾之气,也能影响这么大?”
“放在常人、或者常妖身上,这缕凶戾之气自然没什么影响。”
青辞悠悠然道:“可是你没发现......朱幼仪身上的灵性太高了些么?那股凶戾之气影响着她天生的灵性,举个例子——你在一碗清水里面滴上一滴黑墨,与你在一碗浑浊的污水里面滴上一滴黑墨,给人的视觉冲击是不一样的。她不经意间隐隐流露的凶性,也是因此而来。”
“你的意思是,朱幼仪是因为天生的灵性所以才被那缕凶戾之气影响束缚了?”李乘风脸色古怪。
朱幼仪天生灵性,这种情况不管放在什么小说故事里面,都是极其适合修道的,可以说是先天修行圣体......却也是因为天生灵性,才会被一缕凶性时刻影响,修为不得寸进。
听起来离谱,细细想来又有点合理。
“简单来说,如果朱幼仪自甘堕落的放弃自己一身的灵性,无需明日,她顷刻之间便能突破化形!”
青辞淡淡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是让她最简单突破‘禁制’的办法。”
李乘风呼吸一滞。
青辞的一番话让他明白,实际上压根没有东西在束缚朱幼仪,唯一称得上束缚的,实际上是她的心?
只要稍稍放开自己的心神,让灵魂中的那一缕凶戾之气合入本源,她顷刻之间便能突破化形......
李乘风忽的觉得有些讽刺。
修仙的人谋划来谋划去,化妖吃人,仅为了杀妖取丹;被强行化妖的,满身灵性,全无一点妖魔像,比修仙的更像是个修仙的......也不知道是谁落了下乘?
他沉默片刻,又道:“可你不是说她吃过人么?”
青辞不说话了,缓了好一段时间才用带着点尴尬的声音干笑两声:“那时候旁边不是还有另一只蜘蛛么,再加上朱幼仪又不是以真身出现的,以我现在的虚弱程度,能一眼看穿她本相已经很厉害了。”
李乘风再沉默:“你是不是想说和我说...你之前的判断全错了,包括那一天在房里与我说了一大堆的分析?”
“我又不知道她天生带着这么高的灵性。”青辞也有它的道理的,与李乘风嘴硬:“换做普通的蜘蛛被那化妖阵一催,受到灵魂中凶气的影响,不就成了吃人的妖魔?”
事实上,那只通灵三层的蜘蛛精就是如此,完全合了青辞说的那样。
“其实判断一个妖精吃没吃人很简单。”
青辞悻悻笑了一声:“你看它嘴里吹的是股什么气就知道了。没吃过人的,天天咬松嚼柏,寻花觅果的,嘴里自然吹的是一股清气;而自幼儿伤生作孽吃人的,自然就是一股浊气。等你修研了道法,便可以自行分辨着清气浊气。”
“当然,清浊之气,直接用闻的......也不是闻不出来。”
“那我当她面说她吃人,她为什么不辩驳?”李乘风叹了一声气。
“她不辩驳,我估计是因为没法辩驳。”青辞恢复了几分老神在在的语调:“你应当知道,她不过也才开智两个月,看似知道许多,其实都是很浅的东西......她又怎么晓得如何去分辨吃没吃人,你又没有修为,也分不清清浊二气。”
“再加上她那张晴儿的人皮,如果不是我与你说,估计是她再怎么辩解,你也只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她在撒谎,甚至还可能影响你们后续的谈话。如此,自然没有辩解的必要。”
李乘风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的......远远瞥向朱幼仪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尴尬。
握拳咳嗽了两声,李乘风对青辞道:“那你有没有帮她化解戾气的法子。我指的是不损耗她灵性的情况下。”
“我自然是有的。”青辞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道:“而且你也不需要我教,那个法子你也已经会了。”
“《常清静经》为玄门经典妙诀,可使念诵者心神宁静,万邪不侵......用来化解一缕凶戾之气,不是正正好好?”
李乘风睁大眼睛,想了想还是说出口道:“这也......也未免太巧了一些吧?”
谁还记得他原先找青辞要的,只不过是单纯的避毒法门?
只不过是青辞觉得《常清静经》适合李乘风,索性给了他,那个时候谁知道可以给朱幼仪用上?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青辞笑笑:“你前面和朱幼仪说你不修道、不修佛,而是修的缘......事实上未免不是这般?”
“你从李家村出来的时候带了令牌,那便是因;而后因为令牌被朱幼仪关注,便是果了。可以说你与她的缘法,早在李家村的时候就注定了的。”
“你不如听我一句,去到朱幼仪的面前,跟她说一声:仙子,你与我有缘......试试她的反应?”
青辞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李乘风紧盯着它,不说话了。
它在棍子里面奇怪挠了挠头。
“照你这么说,我发现真正与我有缘的反倒是你来着。”
李乘风忽笑道:“我那天晚上去那破庙,还不是因为你又作怪,我才不得不去的。如果那天你没作怪,我也不会遇上那个什么陈黑虎,自然也得不到令牌......再说来,出村的那天,也是你忽悠我说的什么‘大预言术’,最后指向了这云湖城。”
“我与瑾瑶的缘法根源在你,与朱幼仪的缘法根源......其实也是在你。”
李乘风擦了擦鼻子道:“你想我去和朱幼仪说一声:仙子,你与我有缘......那在此之前,我是不是该和你同样说声棒子,你与我有缘呢?”
这回轮到青辞不说话了。
李乘风静静坐在草地上,把随心铁杆兵倚在怀里,杵在地上,过了许久之后脑海里才响起了青辞的笑声。
听不出与往常的区别,还是一样的不正经中带着点皮。
“李狗剩,你之前与顾瑾瑶说她与你有缘,结果她成了你半个媳妇;朱幼仪真与你有缘,又嚷嚷着要与你双修,你现在又在忽悠我说我与你有缘......”
青辞笑了半天:“你是不是上一世的小说看多了,现在想冲师了?”
李乘风听言之后愣了老半天,顿时没好气道:“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棒子发什么情的。”
“还冲师......如果我真的要冲师,也该是冲一个仙子师尊,而不是一个黑不溜秋的臭棒子。”
青辞笑笑,不去与他辩驳。
身侧却传来一道妙音。
“李公子。”朱幼仪眼神带着些古怪,欲言又止,还是选择说道:“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调调的?”
李乘风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