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下着刚刚好的小雨。
坊市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云湖城的坊市本就不怎么热闹,雨这么一下,更显得无人气了起来。
远处是朦胧在雨雾中的青山,若心里来了点兴致,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石板路,在雨中漫漫走着,倒也有点意境。
不过顾瑾瑶现在可没有这个闲心思在乎这个。
她刚刚从一家油盐铺子里帮店家买了些酱油调料等东西,想着撑开伞回去呢,还没等她转过巷子,入眼就看到一个令她厌恶的身影。
还是前些天的彭家下人,现在正撒开了阵型,把一对主仆包了个半圆阵,中间的彭管家对着一个主人家样子的妇人拉拉扯扯,一副活要把人家强行抓回去的凶狠模样。
那个妇人......说是妇人,可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成了家没几年的,突然被彭管家把子抓住手腕拉扯,受惊之下,愣愣地摆出一副失了魂落了魄的惊惧之色。
想要奋力地将皓腕从那管家手里抽出,可是妇人家的,哪有男人力气来的大,尤其是现在彭管家明显一副血气上头、气喘如牛的状态,比平时力气更大几分,抽了几下,硬是没能把自己的手腕抽出。
慌的那一旁的丫环连叫着苦苦哀求,但显而易见的一点效果没有。
从天上下来的雨水逐渐有变大的趋势,压塌些儿妇人头上的孝头髻,乱了一袭白绢衫,也更狠了彭管家脸上的狰狞。
“啪嗒——”
顾瑾瑶的后边传来略显匆忙的关门声,她回头一瞧只看见那做买卖的店家,一副生怕自己也招惹到了祸事的慌张表情,下一刻门窗紧闭,都顾不上他店门口还在着没离去的客人。
不仅仅是这一家如此,连带着周围其他的店家,也有想要看看热闹的,一看人管家竟然带了数十人青壮把人围住,也丢了看戏的胆子,忙着把自家婆娘也藏好了,别被一起抓了去。
顾瑾瑶一言不发,只是握着油纸伞的手紧的发白......她离家半月以来,这一幕倒也见得多了,他们不惹祸,也不希望祸事上身,这点顾瑾瑶其实可以理解,可每次见到...心底都是有些意难平的。
唯独岳家村的那一次,遇见了李乘风。
顾瑾瑶记得自己说过,她喜欢说出「我也有惩恶扬善的江湖梦的李乘风」......那句话其实并不是说她喜欢上了李乘风,而是在说她喜欢李乘风身上的侠气。
“你、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的,快...快点放了我家夫人!”
一道声音划破街头小巷。
那穿着浅绿色丫鬟衣裳的小姑娘见到求饶没用,一把急的要推开彭管家,没有推动,反倒是让自己后退摔了一下,栽倒进其中一个青壮的怀里。
这丫鬟论样貌不如那穿着一身孝的美妇人,却也是难得的俊俏,那个青壮护卫看到小人儿往自己怀里摔,也没有客气,直接环起了她盈盈小腰,当街上下其手了起来。
还没等到他淫笑出声,多多感受手上柔韧,忽的一道破空声从他脑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只看那一把闭合上的素色油纸伞飞来,把那护卫戳的头疼欲裂,眼冒金星,一时之下没了力气,让怀里的丫鬟挣脱了去。
“噗!!”
那丫鬟还没来得及跑几步,身后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声响,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瞧,一把长枪从刚刚那护卫的胸膛刺出,血液飞溅,又被地上雨水晕开,染了一地的红色。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环,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一幕,本能的尖叫一声,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当街强夺人妇,淫亵女子!”
尸体被长枪挑飞,顾瑾瑶面色寒冷,眼底骤然迸发杀意:“该杀!!”
自从那天起之后,顾瑾瑶出门长枪是不离身的。
她深呼吸口气后,稍稍侧了下头,用尽可能柔和点的声音对那个丫鬟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再被抓到了。”
说罢。
手中的长枪如芒似电,如雨夜惊雷,枪尖直取中间彭管家的喉头——
那绿衣丫环看到顾瑾瑶直愣愣朝着彭管家冲过去,生怕伤到了自家夫人,一时忘了害怕,双手放在嘴前做个喇叭,冲着顾瑾瑶的背影大声喊道:“小恩人、小恩人,千万别害了我家夫人呀!!”
喊了两声嗓子,又吸引到不少人的注意。
这小丫头看到还有几个护卫要朝着她这里赶来,吓得小脸一白,先一步跑的远远地直到他们护卫没了追她的意图,这才在转角处的墙角蹲下缩成团,紧张兮兮地看着夫人。
顾瑾瑶今天又换回了一开始的白衣……她丢了马匹包裹,现在就两套衣服轮流着穿,但此刻白衣飞驰,在雨中如翩跹下凡的仙子,手上长枪裹着气劲,三两步的变化间,又叠上了一层力道,枪芒也跟着内敛,威力却要比原先大了许多!
彭管家察觉到顾瑾瑶的杀意,抬起了头扫了她一眼,嘴角忽的咧开了个诡异笑容,连连冷笑着,却不避让,右手还是紧紧箍着妇人不放,只是招呼着手下人去把顾瑾瑶围杀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仓促对了一眼。
彭管家眼神中浓郁到化不开的凶戾,反是让顾瑾瑶心惊了下,有种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爬上她的脊背。
但眼前猛的围上来的一众护卫,持刀持棍的都有,一把子闷头朝她打来,让顾瑾瑶暂时没有心思去细丝那突兀的心惊,只把手中长枪一架一扫,把那些护卫的武器各自震的脱手,又飞速刺出数朵枪花,将脚下的石板路染的更加殷红。
坊市街上,长枪与剑棍交鸣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有个心胆大些的猪屠夫听着那外边的刀剑动静,按捺不住心绪,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莫不是打从一开始,自己就看花了眼睛?”猪屠夫自语一声。
回忆起自己匆匆往外的一瞥,他的心就忍不住颤抖了下,可外边的动静又是真的,乒乒乓乓的是实打实的兵器声。
他害怕自己一开始看错,让外边的夫人丫环平白遭了害,而且那边上还有一个小姑娘,不像是能打的样子……若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花眼,让她们三个姑娘家家遭了殃,猪屠夫觉得自己都过不去自己的心坎。
想到这里,他干脆给自己灌了几口酒,又提了一把杀猪刀,壮了壮自己胆子后,这才悄默默推开了门。
他门才只开了一个缝隙,迎面刮来一阵风,还夹杂着雨水与难以忍受的腥气,只是稍稍一闻,便让屠夫面色微变,头晕目眩,强忍着不适地将目光往外边一送。
只是这一眼,慌得他立即把门关上堵好。
刚刚才下肚几口酒而涨红的脸,倏地苍白无人色。
外边传来的打斗声依旧没停,现在却像是阎王的催命符,一声一声,吓得猪屠夫嘴唇颤动,牙齿打颤。
又听见顾瑾瑶一声怒喝“住手!且莫伤人!”,差点把猪屠夫的泪眼都吓出来了。
我的娘亲啊!
外边除了那披着人皮的怪物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啊?
您可别乱吓我啊?
…………
李乘风从那几个客人口中得到消息,急匆匆的就从客栈跑出来。
顾瑾瑶的武艺他是不担心的,这姑娘武艺很好,不仅是造诣,连武道上的悟性都不输给自己……虽然李乘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武学天赋。
李乘风主要是担心这心思单纯的蠢姑娘,脑子一热,就被彭管家那些人给坑了,一如初见当晚的彭闲一样。
毕竟彭管家这突然消失又出现的,要有多么不对劲,就有多么不对劲。
李乘风没跑多久的路,忽的听到前边的拐角处传来兵器的击打声,他赶忙加快了步伐。
诚如店家一开始说的,他们客栈离坊市属实没有多远,跑快些几分钟就到了。
然而,就在李乘风转过街角抬头看向远处的瞬间,他的瞳孔突然不受控制的收缩起来。
他看见了顾瑾瑶长枪如龙,那一个戴孝的美妇人护在身后的英姿。
顺便还看见了一地的“小”蜘蛛的尸体,惨绿色的粘液混合着长着刚毛的蜘蛛断肢流淌满地,破破烂烂的人皮随意黏在地上。
再旁边的,则是一头披着彭管家残破人皮的蜘蛛精。头顶复眼闪烁幽幽绿光,从口中、下腹吐出白丝,连接着余下几只足有半米大小,同样披着人皮的小蜘蛛。
诡异如同操线人偶般,被披着管家皮的,足有一人高的蜘蛛精控着。
青辞的声音响起,意味深长笑了笑:“原来也是一只吃人吃到快要化形了的蜘蛛精,呵,长的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