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乃是天宁城的大世家,但是云湖城地处偏僻又不富裕的,再怎么大的世家也不会这儿置办个家产什么的。
不过彭闲一行人倒是在来到云湖城的那日,就在城中本地人家的手上,暂时租了套院落,居住上一段时日。
那户人家看彭闲穿的贵气,出手阔绰,还只是暂借一段时间,于是满脸笑容的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彭闲回头看向李乘风道:“只是我那暂住的院落地方有限,乘风兄弟和令妹今夜权且在此客栈勉强一晚,等待明日我再替你们兄妹二人寻个更好住处。”
“彭公子客气。”
李乘风从善如流,拿出读书时候偷玩手机被抓,应付着老师的那股劲头,道:“若非彭公子相邀,我与妹子今晚恐怕是只能在城外的荒地上,风餐露宿一晚。”
彭公子哈哈一笑。
立马让下人赶去吩咐店家打理出两间客房,又转头差人去给李乘风兄妹二人准备件合身的衣物后,这才拱着手告辞。
没过多久时间。
李乘风便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与顾瑾瑶分别,进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李乘风推门进去后,便直接将门反锁,连着叫了几声棍子:“你这一路上的,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开口便说。
“你身旁跟着那么些人,就是我同你说话,你还能分心与我交流?”
青辞声音懒洋洋从识海内响起,“说了也没得个回应,我还开口做甚?”
这声音还是如同第一次听见时的那般难听。
可李乘风一路上听不见青辞叫嚷,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很是别扭,现在听到青辞开口,他的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连带着神情都轻松不少。
“以前在村子里边,你不是经常在我脑子里面碎碎念嘛。”
李乘风脸色有了笑意,边朝着房间里面走去,边同青辞说道:“权当是给我解解闷也行。”
“你这还把我当成了你身边无聊了给你讲故事解闷的下人,床冷热给你暖好的丫鬟不成?”
青辞失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又道:“是觉得没有我在你身边念叨,不习惯了。”
心里边的小九九被当场拆穿。
李乘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隔了不知道多久,才点了点头。
见那李乘风没有嘴硬,青辞倒是一哽,心里面准备了许多调侃的话瞬间失了作用。
两人呆愣愣的看了对方许久。
青辞先有些不自在了。
它在棒子里面兀自扭了个头,强行着找了个话题:“我看你之前表情,明显是带着犹豫,怎么后边又想着出去和那彭公子见面的?”
“我先前犹豫,是觉得这彭公子有些不对劲,但没把握。”
“那后来呢?”
“后来啊。”李乘风笑道:“我听他那声音的殷勤样子,想通了许多东西,结合前面的异样感觉,心里面有了九成把握。”
“这个彭公子有大问题!”
李乘风正色道:“我怀疑,那一场刺杀,八成就是做给我们看的。”
毕竟,哪里会有杀手不去对着任务目标用杀招,反而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平A骗了大招的?
这不叫杀手,叫纯傻叉。
但若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解释的合理了。
“能看出来他的问题,说明你还不算笨。”
青辞语气略带欣慰,忽的又从李乘风手中弹起,照着他的后脑一打,“可既然你都知道了他有问题,还出去找他?”
李乘风顺势一躲,伸出手去一捞,熟练着把青辞抓回手中,“我只听过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明知道他对我们有些念头,不如就直接顺了他的意,与他走这一遭。不然今日不与他见面,指不定后头又要偷摸摸地搞一些什么阴招,反添了许多麻烦。”
“须知最成功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的道理。”
李乘风憋着坏笑:“不就是比谁更会钓鱼吗,我都把我自己用来打窝了,不怕这憨货不上当!”
青辞望着李乘风嘴角坏笑,却给他提了个醒:“你也不要把人小看了去,这个彭闲既然可以与杀榜的人合作,未必不会用毒害你。”
“你现在只是学了点拳脚功夫,身边又没有解毒丹的,万一中了毒,散了你一身力气,你待如何?”
“用毒的话,确实有点难解。”李乘风嘴角抽抽,也觉得头疼。
他一不是药师,二不是方士,对付这般手段,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是有倒拖九牛的力,也没地方使出。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青辞身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前边我观他们使毒,用的也不过是些凡毒,顶多只能毒一毒你们这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青辞声音不屑道:“区区凡毒罢了,我有千万种法门,可以让你无惧凡毒,但还是那句话,我敢教,你敢学么?”
李乘风挠了挠头,不解道:“像上次交给我的阵法符箓也没有?”
“你觉得会有哪一个求道者,会去特别针对这些凡毒研究阵法符箓的?”
青辞鄙夷看着李乘风一眼,像是在看土包子:“不过是些寻常的毒素,哪怕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不久的小道童随手画的黄符,给人兑着水喝下,也就解了,闲着没事干的人才会对凡毒研究来研究去的。”
李乘风又挠挠头,听青辞这样说,好像是这个理,但还是没死心,于是就试探着问道:“要不你现场帮我琢磨琢磨?”
“没有,滚!”
青辞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在棍子里看着李乘风有些苦恼的样子,忽的一叹,竟然松了口道:“阵法符箓什么的我的确没有,也懒得去搞,但有一篇《常清静经》可以教你,至于学与不学......看你。”
李乘风表情微微一愣,他没想过青辞会在这个时候又提这个。
拿着棍子看了许久,只是青辞一句话说完,也就沉寂了下去,不论李乘风怎么弄它,都许久不见动静。
像是七八岁的小屁孩,突然闹了脾气。
李乘风杵着棍子,在椅子上坐了许久,终于也是一叹:“我寻你问办法,你传我道家妙法......明明内心应该担心纠结的人是我才对,你又干嘛突然自己闹起了别扭?”
“真的是在怕我不学不成?”李乘风道:“这一点都不青辞。”
青辞终于有了反应,咬牙切齿地恼道:“你又懂我了?怕被我夺舍不敢学直说就是,别一直逼逼赖赖的没完没了......”
“我没说我不学。”李乘风认真地说:“我学。”
瞬息之间的功夫。
李乘风脑海中的声音一滞,青辞像是带着些许惊疑,探了探头,又有些不确定,它挠挠头再开口道:“你刚才说了啥?”
“我说,我学你刚才说的《常清静经》。”
“你不怕我留有后手了?”
“我怕。”
李乘风摸了摸鼻子,就按照古时候拜师的礼节,给青辞上了一遍,这才笑嘻嘻道;“所以我要赶快把名分定下,喊你一声师尊,还怕你忍心把你这唯一的亲传弟子给霍霍了?”
青辞不吭声,李乘风的声音也没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道:“不如让我们效仿那萧炎药老的,若干年后,兴许还能成为一桩美谈?”
“滚滚滚。”
青辞受不了李乘风的那股腻歪劲儿,没好气道;“我是嫌自己日子过的轻松了,才会想去做你的倒霉师尊。”
过了一会儿,它补充了句道:“正常叫我就行,师尊什么的听着我心里膈应。”
李乘风知道青辞所谓的“正常称呼”是什么。
他挠了挠头,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这是什么癖好,非得喊你破棍子臭棒子心里才舒坦是吧?”
青辞脸色一黑,作势要打,李乘风抱头蹲防,偷摸摸地抬头一看,似乎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傻逼,李乘风没有忍住,乐呵笑了一声。
青辞倒也没有真的要打。
它盯着傻笑的李乘风好一会儿,忽的开口吟咏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
《常清静经》的篇幅算不得长,通篇大概五百字有余的样子,青辞似吟似唱一通下来,顶多也就是过了两分半左右的时间。
又怕李乘风一遍记不下来,青辞又重复着吟了数遍才停。
李乘风默默记在心头,自从第二遍开始,也就跟着青辞的节奏一边吟唱,开始有些晦涩,直到最后却是越读越顺起来,心也跟着越来越静。
青辞的声音停了,李乘风也跟着退出了状态,又在心里默诵了一遍,确定自己是全部记住了,这才抬头看向青辞道: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这篇《常清静经》,怕并不是专门避毒的法门吧?”
“只是区区凡毒,哪里需要专门的法门?”
青辞笑道:“《常清静经》阐述天地道理,常教人归于清静,日夜诵读多遍,可令灵台清明,万邪难侵,千毒辟易。堵塞住你经脉穴窍的晦气,也能用着法子祛除一些。”
想了一想,青辞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常清静经》虽然也可以修习入道,但这清静的法门并不适应你,用它明晰天地道理即可,别给我偷偷修了。”
李乘风听罢一愣。
他一开始还真的只是简单的以为,青辞就是随便丢给了他一个避毒的法子,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可以修炼成仙的道家真篇妙法?
他奇怪道:“你之前不说,我还不会知道,现在告诉了我,真不怕我偷练?”
“你耐不住性子的。”青辞瞧了他一眼,这次竟然好好解释起来:“如果你现在还在李家村,倒是可以勉强算一个‘静’字,可七八年过去,也思念起了‘动’,何况你现在出了村,‘动’心成了心猿意马,脱了缰绳走了,不再适合这一篇道法了,也练不成。”
“那你还和我说这个?”
“我就是想故意恶心下你,不成?”
说着说着,一人一棍干脆就直接斗了起来,从那椅子一路斗到了床上,没闹半天,门外忽的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李乘风耳朵一动,整了整有些乱糟糟的床榻,果断闭上了嘴,青辞也不再有动作。
门外很快传来动静,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李乘风还以为是彭家的下人,来给他送衣物来了,也没多想,便直接打开了门:“劳烦这位...呃?”
他话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此刻站在他门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彭家下人,而是顾瑾瑶。
李乘风有点错愕地看着她,发现这丫头脸上也带着些许羞意,左右仔细了探查了一遍周围,发现没有人监视这里后,顾瑾瑶才对李乘风说:“李兄,你先让我进去。”
这大晚上的,顾瑾瑶偏偏又是这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李乘风突然想到前世的梗来,很想对她说一句“姑娘,请自重”。
细细想了想,李乘风觉得让顾瑾瑶进去,总好比被人发现她大半夜站在自己门外要来的好,也就让了个身位,给她进来后又迅速反锁了门。
青辞默默的看着李乘风的动作,面无表情,只是声音幽幽响起,听起来有些莫名,有些嘲弄,故意拉长了语气:
“就你这样的熟练动作,还想着清静的起来,去修那《常清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