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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世昭从来没有一宿睡得比现在还要安稳。

这让把守在外的杨方连连称奇,他从未见过一个惹怒了陛下的人,能在诏狱的牢里睡得那么踏实。

“殿下,昨夜这般骤雨,也能睡得如此惬意?”杨方不由搭了一句话。

说起来,楚世昭这样的待遇也是独一档了。

为了确保不出现意外情况,永晋帝是让杨方陪了楚世昭一宿,而楚世昭是睡了一个舒舒服服,杨方倒是挺着神,硬是坐了一晚上,生怕节外生枝。

“数年来,终于能做到一次知行合一,这不免畅怀。”楚世昭对着杨方轻笑了一声道。

这十几年来,楚世昭因为出身皇室的缘故,一言一行大多都要注意,无论什么行为,都会被人盯着,反而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在融合了数次模拟推演的记忆过后,楚世昭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你一次不敢做,你以后永远不敢做。

最难的步骤,就是开头的第一步。

楚世昭知道呈献《治安疏》的这件事情,一定是对的,但敢不敢做,敢不敢踏出这第一步,却是另一说。

知道道理,不难。

践行道理,才难。

这一夜,他睡得踏实,因为楚世昭碾碎了这么多年来所蹉跎的岁月,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

放手一搏,大胆去做。

是对是错,死后,自会有后人评说。

而且楚世昭未必一定就会死。

杨方看着潇洒自如的楚世昭,只觉得对方的身上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什么是知行合一?”杨方开口多问了一句。

楚世昭这才意识到大周王朝的文化发展还没有到明朝的那种地步,王阳明的心学也不存在于这里。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楚世昭回答道,“不过这其中的道理颇深,一时半儿,却也不能说个明白。”

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曹微低着脑袋,伸手示意道。

“殿下,请——”

楚世昭扬起头来,正了正衣冠。

这地方的环境并不好,使得楚世昭的身上多有泥泞,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脑海之中,楚世昭对朝堂上,父皇麾下的这些大臣多有印象,许多人手上的那点把戏,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父皇让他上朝会,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怒斥群臣的机会。

应和之余。

楚世昭从中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四方步径直地站在了曹微和杨方之前。

仿佛身于牢狱之中的人,并非是他一般坦荡。

一行人就从诏狱的位置走了出来,外边的天际还是昏暗着的,这时的曹微早已换上了一幅肃穆恭维的低顺模样。

他慢慢地说道:“晋王殿下,陛下果真是厚爱你啊。”

“到时候认个错,这事,就算了结了。”

曹微提醒了一番,而杨方也是深表认可地点了点头,在他们二人心中,天下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永晋陛下。

实在是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人...他会去硬着头皮要跟永晋帝执拗。

语气比先前软了许多的曹微,自然也是向楚世昭低头的意思。

毕竟,现在的局势是在楚世昭这边。

等他们赶到东周门,其实还要走一条皇道,这会儿的天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幽暗。

自东周门入内,楚世昭还要在一侧偏门候着,显然朝会上,永晋帝还要谈论一些其他事务。

曹微吩咐着两个太监去开门。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发出不该有的声响,这两个小太监双手轻轻将门边的把手微微抬起,然后一点一点往里挪,谨慎细微的动作,让两扇门合在一起的大门能够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情况下被移开了。

永晋帝就在里面候着。

他已经命人查过了。

楚世昭离开宫里,在长安的晋王府居住以来,每个月的行迹都在册子上写着。

因为永晋帝明令禁止皇子离开长安,楚世昭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长安九门外的地方,那里是长安这边贫民百姓最多的地方。

楚世昭也的确有接济百姓的动作。

不过这些年来,除了接济百姓外,楚世昭也没有和什么其他不干不净的人接触过。

可永晋帝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楚世昭这样的做法,不就是显得他无能吗?

天子脚下都如此,其他地方要有多么不堪,就极难想象。

然而,永晋帝知道归知道,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他不会说出来,而且他更认为...这天下朝政如此,是与群臣有关。

他一个皇帝,就能日理万机,梳理天下事要吗?

还不是这些大臣不堪重用。

“等下朝会,你好自为之吧。”永晋帝只是留了这么一句话,负手而立,就离开了这座殿中。

好自为之?

我楚世昭要是真好自为之,向那些大臣妥协,向父皇你‘求饶’,那才讨不得好。

今天,我就是要让你这大周朝堂血流成河!

楚世昭的脑海里,对永晋帝时期,那些在位的官员,其案底知根知底。

这次全给他们开了。

不给他们开闷了,我就不姓楚。

老头子,你最好这辈子都别保我,这辈子都让我好自为之!!!

曹微看着低下头来的楚世昭,又看到再次提醒的永晋帝,以为这一次晋王殿下是要服软了,立刻答道:“过了今天,殿下好好避避风头,就不要再掺和朝堂之事。”

“当个闲散的王爷,那日子也是如意的。”

而东周门前,身着各级官员应有袍色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赶到。

相比起正光帝的勤政,保持着近乎于一天一次的早朝,永晋帝除了继位初期,还表面维持三日一次的早朝,到了永晋十年,就开始不上早朝,而是私下联络官员进行小型朝会。

桓盛只是六品的兵部主事,属于可来可不来的级别,朝廷是不会硬性要求这种级别的官员来早朝。

即便来了,也是站在相对远的位置。

其余大臣也是相继落位,像那些一二品的官员,都是身处大殿内,和永晋帝近距离对话。

卢恩闭目假寐,他从旁人的口中,大致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情况,而桓盛没和那份不明所以的贺表扯上关系,那就和他无关,所以到时候朝廷上不管扯什么,他就借着资历不予置理。

马上他就要衣锦归乡,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到永晋帝威仪十足地坐在龙椅上,由身旁的太监递话,今日的早朝已然开始。

不过先谈论的,还是南方闹得灾荒,还有北方匈奴人又侵扰边塞的消息。

你一句我一句,闹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琐事拾掇干净。

“诸位爱卿,可知道...最近朕的儿子,给朕借着贺表一事,上奏了一份折子吗?”

“这折子用心险恶啊——”

“朕呢,不信朕的儿子会这样对待他的父亲,所以这份折子,朕以为...是有人暗中唆使。”

“朕不安啊——”永晋帝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可到了最后一句话,他拖长声音,在殿内近乎用咆哮的语气呵斥道:“是英雄是好汉,那就敢做敢认,暗中离间朕与老四的父子之情,意欲何为啊——”

“意欲何为!”

大殿之中静若无人。

“宣晋王入殿——”永晋帝将情绪缓缓收敛,他扬了扬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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