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走向钢琴，把遮挡灰尘的暗红色布揭开，叠好放到旁边窗台上。
连程飞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这架钢琴和林萱琦那架完全不在一个级别，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程飞试了一下，倒是还能正常出声，虽然音准之类的，大概也不敢恭维。
“我现在就开始弹可以吗？”程飞回过头，“会不会影响你们？”
时尚女生微笑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因我们队长今天去打工了，所以不会有练习。”
“明白了。”程飞深吸了口气，坐下来。
五个黑键加七个白键是一个音组，整个钢琴上有七个音组。
程飞把为数不多的钢琴知识复习了一遍。
随后，少年掏出手机放在钢琴上，打开事先找来的“零基础卡农教程”。
他没指望一夜看懂钢琴谱，这份教程是用数字将琴键编号，只需要无脑按键就能弹出曲子。
程飞打算先试试复刻林萱琦带他弹的四句。
如果可以的话，程飞打算用取巧的方式跳过所有乐理知识强行把曲子弹出来，毕竟他时间有限。
理论成立，开始实践。
少年低下头，然后就愣住了。
这个简化琴谱虽然标记了1到7，可并没有说是哪个音组的1到7，又或者他没看懂。
程飞决定随便选个音组弹弹看，毕竟踏上取经路比抵达灵山更重要。
于是少年开始弹了。
轻音部的三个女生一边围坐喝茶，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一分钟后。
“噗——”短发女生把刚喝进嘴的茶喷回杯子，嘴角疯狂抽动。
时尚女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社恐女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游天外。
停手的程飞盯着钢琴，神色严峻。
刚才强行弹下来，节奏乱不说，连音调也怪怪的，完全不如那天林萱琦手把手逼他弹出来的效果。
果然这种博大精深的乐器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驾驭的，哪怕他拥有了超凡智力也一样。
这积分看来非用不可。
程飞打开商城，消耗五千积分。
【八分音符：回廊时代大音乐家的挂饰，据说佩戴的人看见了旋律】
图标是一个黑色的音符挂坠，看上去并没有特别之处。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类道具可以被动生效，所以程飞没把东西从道具栏拿进现实。
“同学，先喝杯茶吧，钢琴是需要时间积累的乐器。”时尚女生把一个纸杯放到程飞面前，微笑着说。
短发女生站在程飞另一边，“需要教学吗？课时费两百。”
“谢谢，不过付费就算了，我很穷。”程飞无奈地摇头，重新把手指搭到了琴键上。
虚幻的画面骤然袭来。
程飞仿佛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身着燕尾服的高大背影坐在钢琴凳上恣意演奏，洪流般的色彩从他指尖喷涌而出……
程飞甩了甩头，诧异于脑海中的幻觉。
“同学，你没事吧？”时尚女生担忧地看向他。
“没。”程飞摇了摇头，再度轻抚琴键。
这次少年总觉得多了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相遇，明明他完全不懂这种乐器才对。
程飞随便按了一个键。
“叮~”
随着声音扩散而出，程飞感觉自己听到了某种有形的东西。
就像一个人色觉正常的人看到红色，就会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红色，程飞听到刚才那个声音，也觉得自己感到有如实质的音调。
程飞大幅在琴键上扫动，一串清脆的音符释放。
程飞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聆听，甚至可以称之为看见。
没错，他此刻听到音调，就像是看见有形之物那么清晰。
无比奇妙的感觉。
程飞把息屏的手机重新打开，深吸了口气。
其实他早上搭公交车的时候，有好好找钢琴版卡农循环过几遍。
该怎么才能弹出那种悠扬而有些忧伤的曲调？
少年凝神思索。
背后两个女生看到他的琴谱，对视一眼，都不免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看不懂谱所以用数字替代，典型初学者的错误行为。
然而当程飞再度开启弹奏，她们却逐渐睁大了眼。
少年弹得很缓慢，几乎是一下一下在按，只用单手，更没有搭配和弦，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
在乐理上，卡农指的是一种循环往复的曲式，并非特定的曲子。
而大众所熟知的《卡农》，其实是一首以这种曲式创作的作品，由于广受欢迎被改编出各种版本。
最简单的《卡农》只需要简单四句循环，就能构成动听的旋律。
程飞重复弹奏这四句，起初还很生疏，很快就变得熟练起来，他开始调整弹奏的速度，让呈现出的效果和听过的原曲逐渐贴近。
强弱，衔接，情感……一个优秀的演奏者，绝不是机械性地呈现曲谱，而是通过巧妙的技巧使音乐变得栩栩如生。
少年快速而悄然的改变与旋律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令人脑海中不禁呈现一幅画面：执拗的男孩在灰暗的灌木丛中爬行，艰难钻入一道亮光，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误入了一片瑰丽的陌生时空，当他彻底看清前方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蓝天下的辽阔原野，近前温顺的巨兽低头吃草，远方斑斓的鸟群乘风高飞，茫然与新奇两种情绪同时冲入他的内心，犹如一口吃下整个柑橘，酸涩而又甘甜……
短发女生俯下身，伸出左手帮程飞加入了和弦。
和弦的效果立竿见影，旋律立刻变得丰富起来，男孩开始骑着刚结识的鹿朋友在原野上奔跑，饮水的鸥鹭被惊起，懒洋洋的河马群望着一人一鹿轻巧地跃动，他们所到之处，青草尖晶莹的露珠滴落，五彩缤纷的小花绽放，一切变得生机盎然……
弹得差不多后，程飞停下来长出了口气。
时尚女生鼓起掌来，惊讶地看向程飞，“好厉害，原来之前是在乱弹吗？你肯定练了很久吧。”
程飞回忆了下，“严格来说这是我第二次弹。”
短发女生无表情地捂嘴，“噗……现在的新生为了耍帅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时尚女生瞥了眼他的琴谱，“不管怎么说你真的很有天赋，我建议找个专业的老师会更好。”
“我明白，但我只有一周时间来熟练这首卡农，应该没有哪个老师愿意教我这种学生。”程飞摇头。
“这样啊……正经老师确实不太可能答应这种要求。”时尚女生也只有苦笑。
“所以我只好自学了，不管怎么样，接下来一周打扰你们了。”
……
社团活动结束，程飞走出校门，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按动空气，一边望着天上的飞机云出神。
总感觉这种时候，长崎明日奈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
岛国留学生不仅感知很强，还善于隐蔽自己，搞不好是个忍者。
想着到这里，少年忽然一愣。
“差点忘了，这不就有一位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