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啊，你能告诉姐姐，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吗？”
夏弥的脸上带着温笑，但几根手指却悄然搭在了康斯坦丁的耳朵上，随后微微偏转，就算是康斯坦丁脸上也有痛苦的表情。
二人回到公寓，看见的是康斯坦丁在客厅玩掌机，茶几上放着五六个纸袋子，空气中飘散着油气与孜然粉的味道。
脚边是六七个空的饮料瓶，地上甚至还能看到被揉成一团的汉堡包装纸……
很难想象他和夏弥不在的时间里，康斯坦丁做了什么事情。
“我饿呀，你和哥哥也不回来……”
康斯坦丁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向靠着墙的穆子翼，以往夏弥发脾气的时候，穆子翼就是康斯坦丁的救星，只是今天，他的救星选择了沉默。
身为一个龙王，康斯坦丁吃什么都没关系，他在家里打游戏也没关系，他的错是大意之间表现出了完全不合理的地方。
或许是夏弥过于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草木皆兵，可康斯坦丁的错也是事实，他并不打算出手维护这个孩子。
“我教过你出去买吃的，也告诉过你一个人行事不要太引人注目。”夏弥松开了手，“不要让姐姐这为难，好么？”
“好吧……”
康斯坦丁撇撇嘴，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服的表情，穆子翼和夏弥对视了一眼，龙王……也会有叛逆期的吗？
诺顿的形象对于康斯坦丁来说是绝对的严父，康斯坦丁千万年的时光都未曾长大，而现在他的家长开始放手，康斯坦丁竟然迎来了青春期的叛逆……
“康斯坦丁。”穆子翼语气严肃。
“哥哥……”
不知为何，康斯坦丁的心里竟然一颤，他竟然生出了三分恐惧感。
“我们既然生活在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穆子翼顿了顿，“人类社会的规则有时候我也会感到不适，但我不想成为那个异类，我也不想你成为异类，被那些混血种锁定。”
“我知道的……”
康斯坦丁竟然低头了，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服气的表情，这让夏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那个家伙说话比自己好使了。
“你的心压抑了许久，或许这个被无数规则束缚的社会并不适合你。”
穆子翼将目光放到了夏弥身上，眼神中的意思她当然能读懂。
康斯坦丁毕竟是龙王，又不像自己和夏弥一般愿意去遵守规则。他的归宿应当是不出世的青铜城，应该是那一个个神秘的尼伯龙根，是不会有人类踏足的死亡国度。
“哥哥，不是要赶我走吧？”
康斯坦丁摇摇头，原本叛逆的气息看不到一丝，自从诺顿消失之后，他最害怕的就是孤身一人。
“不是，是给你找一个打游戏的玩伴，在那里你可以肆意释放自己。”穆子翼顿了顿，“但是得你姐姐同意。”
“去吧，或许他去了，哥哥也不会过于孤单。”
“姐姐的哥哥……”康斯坦丁眼中放光，“是芬里厄大哥吗？”
他还记得两千多年前，青铜与火、大地与山两个王座上的龙类签订了共同进退的盟约，他和哥哥也放弃了北欧的领地来到夔门。
那一年，他最震撼的就是芬里厄体长超过百米的龙躯，巍峨如山岳。如果他自己也有那么巍峨雄壮的身躯，应当能帮到哥哥很多吧……或许哥哥也不会陨落。
“是的，现在他和你一样，也只知道吃零食打游戏了。”夏弥叹了口气，“你去陪陪他？”
她算是看出来了，康斯坦汀本身就不愿意去遵循人类社会的规则，或许那个底下的尼伯龙根就是他更合理的归途。
至于洞穴的阴冷潮湿、环境的恶劣……这些东西康斯坦丁都不在意。
一条不愿意融入人类社会的龙类，他就不应该被带来人类社会。
“好呀！”
康斯坦丁答应地很干脆，他深深地明白这个人类社会并不适合他。
两千年前，他的哥哥化名“李熊”的时候，就想着让他融入人类社会，可是他的内心却并不情愿。
他是一个异族，人类社会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他在这个社会之中，时常会陷入孤独。
有穆子翼或者夏弥陪着还好，当他们二人离开，康斯坦丁从窗户眺望远方，看着人们忙碌地往来于熙攘的街道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
那时候的他仿佛是一株孤独的草木，被风吹雨打，无法寻找到归宿。
或许在很多个夜晚，他也会追忆那个由龙类统治的时代，他会想起自己的族群，哪怕龙类种群之中长久的主题是暴力、杀戮，可那些声音依旧悦耳，和人类的喧嚣有根本的区别。
他曾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属于龙类的世界已经结束啦！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遵循人类的规则！
道理他明白，可是那些人类清脆而嘈杂的交谈声音总会化作一把利刃，刺痛他内心最深处的孤独；人类的屠刀总是会无情地指向龙类。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茧化，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乃至于整个龙类存在的意义。
曾经的他厌烦龙类的战火，可现在他竟然在心灵深处激起了延绵不断的思念。
只可惜思念是没有用的，现实总会残酷地将他推向这个陌生的环境，他不得不屏气凝神，努力保持着不被发现的姿态。
“你现在去把房间收拾了，明天我带你去。”
夏弥淡淡开口，随后回到了自己的主卧，脸上的表情相当冷漠。
康斯坦丁的情绪，她又何尝不明白呢，十几年前她刚刚苏醒，这个社会已经变成了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独自一人徘徊在荒凉的街道上，看着无数灯火闪烁，思绪在寂静的夜色里如潮水般汹涌。
在确认芬里厄的状态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曾被孤独与绝望折磨，这两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痛苦。
尽管她努力地模仿人类，努力地融入人类社会，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感波动，但那种内心的矛盾却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不断割裂着她的灵魂。
族群的希望、亡者的选择……背负着许多东西的她在人类社会中求生存，其中的艰难困苦只能自己品尝。
她明白，无论如何努力，那种归属感都将遥不可及，这是龙类身上的诅咒，如同一场无法解开的梦魇，将她囚禁在无尽的孤独之中。
她只能等待，等待着宿命的审判之日到来，等待着这一切尘埃落定。
或许会被审判的风暴碾碎，或许龙类会再次接管世界……不管哪一种情况，都是为千年的诅咒画上句点。
她要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