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骏逸站在码头上,兴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各式船只。
牵着刚刚结婚的能干妻子,背上背了一小笔创业资金,他终于来到了他眼中会有着各种机会的临江市,梦想着在这里实施一番他的远大抱负。
在厨房干过学徒,替人送过货,在工地搬过砖,蹬三轮车送过客,日子虽然过的紧巴巴,但夏骏逸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过得很充实很有盼头。
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高婉璇,明明结婚不久,他却连一个安稳的住处都给不了她,反而还要让她跟着自己受苦,每晚看着妻子略带疲意的脸,夏骏逸总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没关系啊,”她总是微笑着哄他,“夫妻之间就应该相互扶持,将军夫人都是在他还是小兵的时候就陪在他身边的。”
她点了点男人的鼻子,“所以我现在就跟你结婚了啊。”
高婉璇是家乡附近有名的大家闺秀,却偏偏选中了他,说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觉得他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高婉璇读过很多书,小家碧玉的气质,理应呆在家里被呵护着,却为了他忙里忙外染上了世俗的烟火气,学会了和各类人打交道讨价还价,俨然成了夏骏逸事业上最好的帮手。
但她的眼光真的很好,她说夏骏逸会不一样,他就真的一飞冲天了。
凭借着前期积累来的人脉,攒下的一点小钱,还有夏骏逸毒辣的眼光,韬光养晦之后,那个夏天夫妻俩真的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抱着妻子激动地在小小的租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夏骏逸终于停了下来,深情地看着妻子的脸,“老婆,我们现在有钱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他要弥补上她过去所有的遗憾,什么首饰口红,别人有的她也一定要有。
高婉璇在他怀里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最后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夏骏逸愣住了,随后到来的是妻子急切的吻。
从那笔资金开始,夏骏逸的事业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高婉璇也没有选择就此退居幕后做个阔太太,而是更为用心地投入到公司业务当中,直到怀孕和女儿出生后才短暂休息了一段时间,不过这之后她又很快回归工作。
夏骏逸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一直坚持在公司上班,明明现在不用她亲自参与也能正常运作了。
而高婉璇只是想了想告诉他,因为在这里有和他一起孕育着什么的感觉,她不想当一个花瓶,而是想真真切切地帮上他。
正所谓相濡以沫。
虽然苦尽甘来,但她不想放他一个人辛勤工作自己去独享生活的甜,他们谁都不能丢下谁。
女儿出生慢慢长大,事业越做越红火,夫妻间也一直默契甜蜜,夏骏逸本以为人生可以就这样幸福安定地过下去。
但在某次外出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高婉璇病倒了。
洁白的病房内,高婉璇躺在病床上,脸上明显瘦削了一圈,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检查仪器连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十分骇人。
尽管如此,她脸上依然挂着那标志性的亲切笑容,夏骏逸却垂着头坐在一旁神色黯淡。
“都怪我,如果我再多留意你一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谁能想到,在外面指点江山的公司老总,现在竟然说话都有点哽咽。
“肺癌中期,已经有向晚期发展的趋势了,”不久前的诊室当中,医生皱着眉头有些责怪地看了夏骏逸一眼,“你怎么搞得,老婆都成这样了你就没一点察觉吗?”
夏骏逸哑口无言,双眼有些失神。
公司正处于一个转型的阵痛期,其中的成功关键便是他们现在正在竞争的一个项目,为此全公司上上下下已经忙活了半个月,包括夏骏逸自己,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妻子忽然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你不用怪自己啦,”高婉璇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虚弱,“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
这段时间来夫妻俩聚少离多,不久前高婉璇身体只有一些轻微的不适,但她只以为是过度辛劳导致的就没在意,包括之后的症状加剧她也是想着忙完这阵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但还没到那个时候居然就坚持不住了。
高婉璇对此其实看得很开,她觉得生老病死乃自然法则,人的一生都有其既定的路要走,既然她的命运到此,那她也就坦然接受随之而去吧。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丈夫和女儿。
“我走之后,你跟知言要忘了我去过全新的日子。”
夏骏逸心头猛地一紧,只以为妻子是在说自暴自弃的胡话,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不会的,肯定能治好的,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
高婉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年轻,你还有你的事业,知言还有很久远的未来,我没办法陪你们一直走下去,所以至少我不想自己成为你们的牵连和束缚。”
说到这里,高婉璇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深知自己的离去肯定会给家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与悲伤。
知言尚未成长,还特别黏她,她也从未怀疑过丈夫对她的爱,她将他们沉重的爱与记忆深埋在心底,自己已经再不能成为他们生活的中心,也不能让自己的离去一直牵扯着他们迈向新生活的脚步。
或许有时驻停,她在此下车,但他们的人生列车还会驶向下一站。
“哦对了,知言的学习你多盯着点,她要是叛逆了少跟她吵架,换季了就让她及时换衣服,她不爱吃菜你也多管管,催她平时多吃点水果......”
“公司做大了就少出去应酬,抽烟喝酒这点东西对身体不好,小周是个可用之才,我自己带上来的,你可以提拔一下......”
“还有,不要给她找后妈,你只许爱我一个。”
高婉璇仰视着白色的天花板,眼中泪花闪烁,“真想多陪你们一段时间啊。你说我走了还能看得见你们吗。”
夏骏逸早已哭得无声缄默。
...
...
“这间屋子承载着太多回忆,所以我才不想让知言住在这边。”
夏骏逸讲了很多,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是无尽的落寞与追忆。
“我以为我像她妈妈说的那样逃离了这里,可回来之后我才理解了知言要留在这里的原因。”
“如果可以,我也想溺死在这回忆里。”
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夏知言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行清泪从眼眶中缓缓流下。
“爸,你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