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场任命李如松为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统辖京师京营,出乎在场的所有人预料。
张居正垂眸不语。
皇帝亲政不久,从未与将领打过交道,他怎么知道李如松?
张居正原本想向皇帝推荐他熟悉的总兵戚继光,担任这个职务。
没想到陛下出人意料,当场任命了李如松。
皇上的行事风格,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唯皇帝是瞻!
唯皇帝是瞻!
张居正告诫自己只是一个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没有人知道,朱翊钧对李如松的了解,不仅全面,而且带有时空维度。
前世读史,他已经知道李如松的赫赫战绩,也知道李如松的为人处世。
李如松将成为朱翊钧未来在军事领域,最为倚重的军事将才。
最为惊讶的是李如松本人。
今日来文华殿觐见皇帝四人,他是最没有资历,品秩最低的人。
皇帝没有问他任何话语,便直接任命他为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统辖京师京营。
京师京营可不是等闲之地啊。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是拱卫京师的常备军。
统辖京营京营的将领,都是皇帝最为亲信的人。
李成梁当然也不明白自己第一次与皇帝谋面,怎么就会被委以重任。
朱翊钧安排张居正,尽快谕旨兵部,提出抗击土蛮目标,确保边地安稳,户部划拨银两给李成梁,以资作战。
他简明扼要安排完另外几件事,说道:
“众卿各司其职,散了吧。”
四人谢恩退出。
他们都觉得皇帝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远比一众无关大臣上朝,挤在皇极殿,吵吵嚷嚷,争论不休,最终不了了之,要好得多。
四人出了文华殿,正要各自散去。
陈矩追了出来,说道:
“两位将军留步,陛下还有话说。”
李成梁、李如松父子停住脚步,回到大殿。
大殿内空无一人。
“这……”
李成梁突然紧张起来。
陈矩赶紧解释:
“将军,陛下在暖阁,请跟我来。”
陈矩带着李成梁父子,来到暖阁。
朱翊钧面南而坐在御塌上。
李成梁、李如松父子跪拜叩首:
“臣李成梁、李如松叩见陛下。”
朱翊钧说道:
“二位将军平身,赐座。”
御塌侧面,一左一右,早已摆好两张椅子。
父子俩分别落座。
朱翊钧看着李成梁说道:
“老将军可知朕重用李如松的用意?”
李成梁起身,拱手答道:
“臣明白,如松自小随我戎马倥偬(kǒng zǒng),骁勇善战,他在陛下身边,陛下可以高枕无忧。”
李成梁很聪明,他并不说透皇帝用意。
李成梁深知皇帝重用李如松,除了让李如松拱卫京师,更重要的是想通过李家父子,逐步掌控兵权。
显而易见,皇帝亲政后,已经乾纲独断了。
比如李如松这件事,肯定不是张居正所要看到结果。
以亲疏远近之分,张居正更希望戚继光担任这个角色。
李成梁心中暗叹皇帝冲龄,竟有如此境界,实为少见。
朱翊钧说道:
“边地重任就交给老将军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打服为止,至于怎么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打,我只需要胜利。”
李成梁起身,拱手说道:
“陛下只管放心,只要保证粮草,卑职不怕打不赢。”
“老将军不必担心,户部会安排好粮草的。”朱翊钧转头看向李如松,说道:
“承平日久,京营骄奢,名声在外,已不复当年之勇,你去之后,要想方设法扭转颓风,重新振作。”
李如松站起,拱手说道:
“陛下放心,臣励精图治,十天之内,扭转颓风,百天之内恢复京营战斗力。”
朱翊钧问道:
“好,你有何请奏?”
李如松微笑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李成梁不由瞪儿子一眼。
哪有父子都找皇帝要银子的?
朱翊钧不以为意,问道:
“你要多少银子,可找户部尚书王国光,回头朕让陈矩传口谕给他。”
李如松试探道:
“户部能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户部给你多少。”
朱翊钧思路很清楚,该花的银子,再多也得花;不该花的银子,半两也不能花。
李如松听了,大喜过望说道:
“谢陛下隆恩,末将如不能整顿好京师京营,愿提脑袋来见陛下。”
朱翊钧笑道:
“脑袋还是长在你脖子上比较好,朕以后用你的地方多着呢。”
李成梁父子听了,受宠若惊。
两人双双跪拜叩首。
“臣父子二人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绝不退缩。”
朱翊钧说道:
“老将军请起,二位将军请起。”
两人起身,垂手而立。
朱翊钧看着李如松,说道:
“给你五天,从京营挑选精壮聪慧之人,将内宫侍卫,全部换防。”
李如松惊讶问道:
“内宫侍卫,莫非都是先皇生前那批人?”
“是的。”朱翊钧点点头。
李如松叹道:
“陛下心太大了,末将三天之内,挑选可靠之人,立即换掉那批人。”
朱翊钧说道:
“这样更好,具体事宜,你与陈矩商议。”
朱翊钧长舒一口气。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在防卫严密的深宫中,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看似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
实际上无数觊觎者,随时都想取而代之,只不过没有时机而已。
朱翊钧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
国家机器强大无比,要想玩转,绝非易事。
朱翊钧不愿让李成梁父子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挥挥手说:
“二位将军请回吧。”
李成梁父子拱手施礼,退出文华殿。
朱翊钧唤来陈矩,说道:
“你去户部尚书王国光处,传朕口谕:户部无条件支持李成梁父子的军事需求。”
“明白。”陈矩点点头。
朱翊钧又说:
“宫内侍卫换防,你安排东厂可靠之人,摸清李如松新所选新人的背景情况。”
“明白了,陛下。”陈矩迟疑一下,问道:
“秋决所剩时日不多,诏狱关押的冯保、徐爵几个重犯,如何处置?”
所谓秋决,乃是秋分后至立春前,处决犯人的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