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孝很快来到乾清宫。
“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拜见陛下。”朱希孝跪拜。
朱翊钧说道:
“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朱希孝坐在侧座。
朱翊钧也不废话,言简意赅说道:
“立即派人拿下冯保,送诏狱看押。”
“遵命。”
朱希孝回答很干脆。
会极门两道对立的诏书,意味明显。
太后和冯保、张居正已然是要绕过新君,自行其是了。
朱翊钧继续说道:
“张居正居家禁足,由锦衣卫把守看管,不得有任何放松。”
“遵命。”
“为两宫太后安全计,两宫全部由锦衣卫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包括太后吗?”
“是的。”
朱希孝迟疑一下,“遵命!”他领命而去,快如风。
太极门宣旨结束,冯保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皇帝第二份诏书,否决了让前一份令高拱“回籍闲住”的懿旨。
第二份诏书,未经我用印,怎会发出来?
皇帝御笔?
冯保匆匆来到西阙直庐,喊来当值太监。
“谁给皇上的新诏用印?”
“皇上未曾用印。”
“那第二份诏书,怎么发出的?”
“不清楚。”
“一定是陈矩的诡计!”冯保咬牙切齿喝道:
“来人,调东厂的人,围住陈矩私宅,一旦到家,拿来见我!”
话音才落,几个锦衣卫缇骑进门,围住冯保。
冯保惊得牙齿嘚嘚打颤:
“你、你们想干什么?”
“冯公公冒犯了,奉上命拿你!”锦衣卫小头目一挥手,“给我拿下,送诏狱看押。”
冯保傻眼了,两腿发软。
与此同时,张居正回到文渊阁,等着一个时辰后,皇帝召见。
今天的圣旨,惊心动魄。
第二道圣旨,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高拱新任三法司总摄,转危为安,但内阁元辅位置,空缺出来。
皇帝召见,怕是要委我重任?
张居正心中暗喜。
自己从一个出身寒门的军籍子弟,奋斗几十年,终于算是爬到了王朝顶峰。
一切来的太突然。
他正盘算着皇帝宣布他为元辅之时,如何用谦卑的表情,得体的语言,表达自己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几名锦衣卫缇骑,推门而入。
张居正一惊,猛然起身。
锦衣卫缇骑迅速围住张居正。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很客气说道:
“张阁老,我们送你回家。”
张居正哆嗦一下。
锦衣卫吃人不吐骨头,让这帮人缠上,准没什么好事。
“尔等意欲何为?”他端起架子,拽文一句。
小头目也拽起文来:
“我乃奉命行事,阁老且勿怪罪,且行且自知。”
张居正很是不屑,厉声道:
“本官在等候皇上召见,你们这样胡闹,该当何罪?”
小头目揶揄道:
“我们护送张阁老回家,是皇上最新命令,张阁老万勿抗拒。”
张居正一怔,意识到情况不妙。
锦衣卫直接听命皇帝。
没有皇帝命令,绝不会对大臣动手。
也就是说,皇帝让他等待召见,不过是要稳住他,让他等着锦衣卫动手。
天老爷,九岁的皇帝,竟有这般心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张居正问道:
“你们意欲何为?”
锦衣卫小头目回答:
“护送张阁老回家,守卫张阁老府邸,以保张阁老安全。”
张居正哼一声:
“你们要软禁我?”
锦衣卫小头目公事公办说道:
“我们奉命行事。”
张居正心中惧怕,面子上毫无波澜,“好,一起走。”他转身出门。
乾清宫东暖阁。
高拱跪在朱翊钧面前,嚎啕大哭。
“呜呜……就在这间屋子,先皇拉着我的手,说‘东宫年幼,朕走后,天下要累先生扶持了。’呜呜……呜……”
高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朱翊钧竟然有些伤感。
高拱止住哭声,说道:
“先皇宾天没多少日子,冯保、张居正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陛下明察,绝不可手软啊。”
朱翊钧的伤感,烟消云散。
尔等争权夺利,你死我活,为了什么?
无非是为了名利双收的权力罢了。
如今剑拔弩张,却都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朱翊钧淡淡说道:
“高卿平身,赐座。”
高拱谢恩起身,坐在侧面椅子上,呼呼直喘气。
“你哪年入阁?”
“臣在嘉靖四十五年,拜文渊阁大学士。”
朱翊钧点点头,“屈指算来,乃是三朝元老了。”他目光如电,直视高拱。
高拱低头嗫嚅:
“臣愧不能为陛下分忧。”
朱翊钧问道:
“你可知朕为何因人设职,调你做三法司总摄?”
“臣明白。”
“说说看。”
高拱迟疑片刻,问道: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有一套假话?”
朱翊钧很不耐烦这种说话方式。
“臣不敢,那臣就直言不讳了。”高拱平静下来,捋一下长须说道:
“李太后考虑皇帝年幼,过于倚重冯保,然冯保心术不正,与张居正勾连,祸乱朝纲,以矫诏谋位,陛下其实一目了然,却又投鼠忌器,不愿与太后分裂。
陛下命高拱总摄三法司,意在牵制冯保张居正。”
朱翊钧点点头,“果然是三朝元老,顾命元辅,名不虚传。”他欣慰笑了。
“陛下谬赞了。”
朱翊钧接着问道:
“当初太祖为何要废宰相,强六部?”
高拱答道:
“太祖意在防止权臣专权擅政。”
朱翊钧说:
“然而,当今六部成了摆设,外廷、内府勾结,便能执掌天下,这完全有悖于太祖初衷。
所以,三法司不可受制于内阁。”
高拱连连点头。
“皇上深谋远虑,令人钦佩,高拱绝不以新职低于元辅为意。”
“爱卿差矣,三法司总摄,是悬在所有权力头上,包括内阁辅臣头上的一把剑,何为新职低于元辅?”朱翊钧说。
“新职真有这么大权力?”高拱两眼放光,“那老夫唐突了。”
朱翊钧说道:
“你是约束权力的权力,你说大不大?”
高拱神情肃穆,问道:
“权力之上的权力,谁来制约?”
朱翊钧的现代意识灵魂深处一闪念,脱口而出:
“这就难说了。”
当下这个时空,离现代社会无比遥远。
想多了也是闲的。
地球人都知道。
高拱疑惑不解看着朱翊钧,欲言又止。
朱翊钧说道:
“有些话不便细说,说了你慢慢去悟吧。”
高拱点点头:
“臣什么时候开始做事?”
“随时。”
“可有人协助我?”
朱翊钧毫不犹豫说道:
“你可任意选人,加入你的团队?”
“团队?”
高拱对这个词汇很陌生。
朱翊钧笑道:
“就是协助你干事的那班人。”
高拱笑了。
“陛下,我想问你要一个难得之人。”
“谁?”
“请陛下先答应我。”
“好,答应你,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