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公元1432年,继国的家中。
“啊……呜啊!”
婴儿的啼哭响彻庭院。
朱乃躺在病榻,慈爱地看着一旁哭闹有力的双胞胎,目不转睛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
她转头看向一旁威严肃穆的男人。
“夫君,你有想好他们的名字吗?”
“您瞧,他们哭喊得多么起劲,未来一定会变得健壮,变得健康长寿……”
正当继国义伊要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名字时,沉静的黑眸扫到双胞胎里的次子。
次子的额头上有着诡异斑纹!
他瞬间握紧了拳头,平和的面目变得可憎。
——这是不祥之兆啊!
义伊站了起来,高大身躯因为愤怒变得颤抖,他伸出手指,用力指着褓裹,差点戳了上去。
“这生下了什么?!”
“这是妖魔的后代吗?”
“我会蒙羞,整个家族都会蒙羞!”
说完,义伊抄起手中的武士刀。
噌!
继国义伊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迅速拔出刀,大力向下挥舞,想要砍死眼前的不祥之物。
朱乃见到丈夫想要杀死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震惊之余,怒火从心中腾起。
拖着刚生产完的弱躯,冲在义伊面前,张开细藕般的双臂。
在高大的丈夫面前,她显得瘦弱。
“那你砍死我吧!”
义伊并没有减缓自己的挥刀,白光眨眼到了朱乃的肩膀上,血汩汩渗透布衣,染红了大片。
长刀并没再向下深入。
本来以他的力量,是可以一下砍断朱乃的右手臂。
继国义伊冷漠地看着柔弱的妻子。
“滚开!”
现在的朱乃不会惧怕这一位在战场上的大杀神,她鼓着眼睛,倔强地盯着义伊。
义伊的眼睛闪过一丝动摇。
‘怎么了?你在犹豫什么?双胞胎是不祥之兆啊!’
‘你怎么能犹豫呢!继国义伊!’
‘这可是亡族之相!’
“哇啊……哇!”
带着斑纹的次子,似乎是预知到自己的命运,哭喊得更加大声,眼泪止不住,一滴滴地往眼角外冒出。
还在纠结的继国义伊,听到嘈杂的婴儿哭声,烦躁不已。
就在他要下定决心,绕开眼前阻碍的时候。
朱乃察觉到了,狠下心,无视右肩上的利刃,直挺挺向前一扑。
扑通!
羸弱的产妇竟然扑倒了一名壮汉。
义伊顿感挂不住面子,自己可是驰骋战场的大将,竟被一泼妇扑倒了。
他涨红了脸,牙齿紧紧咬着,粗壮的血管在脖颈爆出,向着面部延伸。
‘我不会再犹豫了!’
‘别怪我!朱乃!’
‘我一定要根除家中祸患。’
义伊腰腹收紧,大腿紧绷,鼓起手臂的肌肉,联动一致,凝结筋力成一根绳。
准备掀飞趴在自己身上的人。
滴答……滴答。
“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
“那是我们可爱的孩子啊!”
朱乃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早已褪去,变得苍白可怜,嘶哑的声音甚至有点失真。
义伊的力散了,萧索躺着,双目无神地看着朱乃。
泪滴落在他的脸上,混着暗红的血液,义伊感觉到了其中的痛苦和不解。
他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不是那些大家族都会做的事吗?
他不由得问起自己。
‘我错了吗?’
义伊抓紧自己手中武士刀,刚升起的犹豫再度被斩灭。
“不!我没错!我没有错!”
他大声怒喝,声音传出屋外,惊起鸟儿四处逃散,婴儿的哭声都在这一盛怒而短暂停下。
暂停哭喊的次子,似乎出现了异状。
‘我不是在挑灯夜读鬼灭漫画吗?’
‘意识好模糊。’
‘好困。’
闭着双目的婴儿睁开了他的眼睛。
嗡~
极致的嗡鸣声在他脑海里响动。
世界,变慢了。
物体的实质在他眼里暴露无遗。
事物的轨迹清晰有序。
血,母亲在流血,想保护我。
泪,父亲在提刀,想杀死我。
他似乎能清晰地透视屋内所有人的器官,看得到所有人的肌肉结构,闻得到所有人的情绪。
无边的愤怒充斥屋内。
这里面的愤、恨、爱掺杂着不解。
他有些不理解,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吗?
‘我是谁?’
‘我会死吗?’
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前世的记忆大量涌入,大脑妖孽的学习能力让他瞬间融会贯通。
‘通透世界?’
‘说的日本语言?’
‘那面对这死局,唯一存活的机会……’
并未发育完全的婴儿,说话非常吃力的。
咿咿呀呀地吐不出几个音节。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一般人说话都是肌肉记忆,多加练习。
现在的他只有理论,无法顺畅地说出清晰的字节。
但他的身体天赋过于逆天,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下,几番尝试后,他已经可以自由控制声带、舌头和嘴唇。
他明悟,发声就是要气息的节奏,配合声带,舌头,牙齿,嘴唇,顺势发出。
他一个刚生下的婴儿是没有牙齿的,声带也发育不完全。
会漏风,清晰度不足,不过影响不大,因为他身体天赋太强,可以配合周围的肌肉小声发出。
——他马上要说的词很简单,发音也不拗口。
发出音不难,难的是时机,自己的声音除了哭的时候大,一到正经说话就有些力不从心。
婴儿的身体还是太弱。
尤其还是刚刚出生的。
太远了!
要等父亲到自己面前,他只能赌!
他不止要赌时机,还要赌自己的清醒时间足够撑到那个时候。
他有预感,这次清醒只是因为危机将至,身体的本能强行唤醒穿越而来的灵魂。
后续再清醒,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尝试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父亲。
义伊将母亲粗暴掀翻,交由一旁仆人来控制。
次子清澈的瞳孔带着一丝火红。
大大的眼睛十分呆萌。
这让小小的婴儿在义伊面前显得非常可爱。
慢慢走向婴儿篮的义伊,远远望到这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
“可惜……”
继国义伊凝视着次子的额头。
见到妖冶如同烈焰的斑纹,没多会儿摇了摇头。
下定了决心。
继续向装着婴儿的藤篮走去。
一步,两步。
高大的身躯愈发接近。
抵达后,义伊举起手中的长刀。
“再见了!”
朱乃怒火难以自抑,奋力突破仆人的控制。
嘶拉!
羽织被撕开,作为母亲的她,努力伸出手,期翼拉住义伊。
差了很远一节。
“我的孩子!”
“不要!”
她涨红着脸,脸上干涸的泪渍弄花了漂亮的模样。
刀已经挥到半空。
‘就是这个时候,让父亲失神,唯一的存活机会!’
次子软糯的声音发出。
“爸爸……”(お父さん)
义伊的刀停了下来,他有些惊异。
“什么?”
母亲朱乃趁此机会,向前一冲,紧紧抱住了父亲的右腿。
义伊左脚一蹬地,转过身想要挣脱,却没想到再次倒下了。
“他刚才叫我什么?”
没人回答他,朱乃似乎拼尽全力,压到他身上,用着拳头挥击义伊的面庞,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来不及思考,他只得暂时放下对不祥的怨念。
作为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战士,一时失衡,也会很快作出应对。
但是义伊不想伤害自己的朱乃了。
‘这是天意吗?’
‘我不明白,他喊我一声爸爸,我的心居然乱了。’
本就有过犹豫的他,一鼓作气失败之后,理智重占上风。
那一股名为爱的情绪,成功压过了对于谶纬之说的恐惧。
他放下打刀,强行抱住还在击打自己的朱乃。
“对不起,我不会再杀我的孩子了。”
朱乃感知到义伊的杀意消失,也不再挣扎,打掉义伊的手,刚强的模样消失了。
默默起身坐在藤篮边无声哭泣。
泪其实早就流干了。
只有肩膀上的血还在流。
心中略有愧疚的义伊作不出安慰的话来。
他有点说不出话,脸似乎肿了。
没面子。
他抱着双臂,对着墙壁,摆着大家族当家的臭脸,也不顾着朱乃的情绪。
“长子的名字叫继国岩胜。”
“次子的……”
义伊顿了顿,纠结了一会儿。
可能是觉得最初想的名字有些不合适了。
“既然他有缘活在这世上,也是家族唯一的不祥。”
“那他的名字就叫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看到局面安定下来,觉得危机已过,就自然放松下一下心神,昏昏欲睡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
也不知道原著里的缘一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他自己主动想办法挑动父亲潜藏的情绪,也算是活下来了。
“额……先走了,还有公务没处理。”
义伊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快速站了起来。
等走到了门扉,他回头看到遍体鳞伤的朱乃,有些不忍心。
喊来仆人,悄悄让其去喊医师过来。
“老爷,您不需要吗?”
义伊摸了摸自己有些乌青的眼睛和红肿的脸。
“嘶,不用,区区小伤。”
“快点去,快点去!”
义伊摆了摆手,回到议事的大堂。
“唉……就在这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