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球中的脏东西陷入了沉默,我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而是往李成二那边看了一眼,他则是直接将符球放到我的手里,然后俯身下去开始解掉绑在老赵媳妇尸身上的红线和铜铃。
解下了之后,李成二又把老赵媳妇的尸身放回到了床上。
而后还说了一句:“得罪了。”
这个时候,我手中的符球终于开始说话:“我的名字叫姚凤臣,在差不多一百年前的时候,东道梁子村的麒麟沟有一个永兴观,那便是我修行的地方,道观并不大的,只有一座主观,两间厢房,一座院落。”
“院子也不大,里面有一棵超过百年的老梨树,果子很甜,每年我结出果子的时候,我都会惦记着,师父总告诉我,要熟了才能吃,还要摘一些果子送给东道梁子村的村民们,因为我们这个小道观的香火,主要就来自东道梁子村的几十户村民。”
“我们小道观后面有几亩地,是我和师父在种,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那些粮食,每年结余的粮食,我们留一部分备用,剩下的也会分给东道梁子村的村民。”
姚凤臣慢慢地讲述,好像和我问的事儿没有关系,不过我也没有打断他,关于他,乃至他提到的他的师父,我都很感兴趣。
我相信,这后面肯定有一个很大的故事。
姚凤臣继续说:“后来随着师父年纪增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我记得我三十的那一年,师父告诉我,我们永兴观修在东道梁子村的旁边,其实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的。”
“师父说,在我们道观下面压着一只祸根胎,院子里的梨树,是主阵的,每年把梨分给村民,其实是为了换取功德,增加主阵的威力,师父还说,那祸根胎名为‘罪魁’,可以通过阴邪之气,激发人心中的怨念和戾气,让人作恶,从而达到罪魁害人的目的。”
“师父还说,罪魁最可怕的地方是,它碰到的阴邪,都会随之变成小罪魁,然后去人间害人。”
“而且它传播的速度极快,若是给罪魁足够的时间,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甚至是进入一个可怕的黑暗时代。”
罪魁?
这么说来,我们在欢河医院旧址上遇到的罪魁,只是一个小罪魁,而真正的大罪魁,还在东道梁子村北面的麒麟沟里。
我这边没有打断姚凤臣,反而是姚凤臣自己停顿了一下,过了三四秒他才继续说:“我从小就是被师父养大的,跟着师父修行多年,也知道祸根胎的厉害,所以师父在告诉我,我心心念念想吃梨的大梨树下面有一个祸根胎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后来师父告诉我,那祸根胎其实是一个叫荣吉的组织留在那里的,他还说荣吉世世代代和祸根为敌,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而我们永兴观就是受到了荣吉的雇佣镇守大梨树下面的祸根胎。”
“至于期限是多少,我们也不清楚,师父还说,我们已经在那边七八代了,荣吉没有再联系过我们,或许荣吉已经把我们给忘记了。”
“不过我们永兴观却不会忘记我们的责任,为天下苍生考虑的,不只是名声在外的荣吉,还有我们这个丝毫不起眼的永兴观。”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荣吉,师父还告诉我,当初为了镇压罪魁的祸根胎,荣吉出动了不少厉害人物,甚至还有麒麟、龙、白虎和凰鸟等上古神兽露面。”
“那场面堪比神话,东道梁子村的麒麟沟、龙洞、大虫窝,还有斗岑,都是当年神兽住过的地方,只不过现在都荒废了,再也找不到那些神兽了。”
“只不过在大虫窝,还有一窝老虎,据说是当年神兽白虎留下的子嗣,那些老虎并不害人,他们就算偶尔从大虫窝出来,也只是吃村里的一些牲口,当然这对村子里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
“为了弥补村子的损失,师父才把每年结余的粮食分给村子里的人。”
“而且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大虫窝,然后去找那些老虎,而那些老虎和师父也很熟。”
“师父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很吃惊,我觉得师父在开玩笑。”
“可那天晚上,师父就带着我去了一趟大虫窝,我看到五头老虎围在师父的旁边,好像是温顺的小猫一样,我就知道师父没有骗我。”
“师父还把我介绍给了那些老虎,他告诉我说,这些老虎是白虎的后裔,要保护好他们,不能让神兽寒心,他还告诉我,有关祸根胎的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会出大事儿。”
“我也是答应了下来。”
“从大虫窝回去没多久,师父就去世了,我村里人的帮助下,给师父办了葬礼,将他安葬了后山。”
“后来几十年,我和东道梁子村的村民,以及大虫窝的老虎相处的都不错。”
“只不过村里的个别人有些可恶,大概是受到我们道观的帮助习惯了,假若有一年,我们道观收成不好,没有粮食分给他们了,他们就会恶语相赠,说我们忘本,说我们道观修行的假道士什么的。”
“当然,他们说的就是我,因为我一直没有收到合适的徒弟,我当时觉得,永兴观到了我这一代,可能就会毁了。”
“直到我六十五那一年,不少地方都发生了老虎伤人的事件,特别是蜀地、闽地等地方,几乎每天都要被老虎吃上几个人。”
“当时不少地方都因为老虎而人心惶惶。”
“后来为了治理虎患,不少地方都给民兵配了枪,让他们进山打虎。”
“而当时东道梁子村也是参与到了这场活动中,虽然大虫窝的老虎没有吃过人,但是大虫窝有老虎的事儿,整个村里也是都知道了,村里的领导为了向上面邀功,就组织了民兵和村民带着枪支要进山打虎。”
“我听说了这件事儿,就想着阻止他们。”
“可不管我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哪怕是我用性命保证,那些老虎不会吃人。”
“后来我实在劝说不了,就只能选择跟着他们一起进山,我想用一些术法保护那些老虎,让它们躲开猎杀,只要村里的人进山几次,打不到老虎,甚至是见不到老虎,他们应该就会放弃了。”
“所以进了大虫窝的密林之后,一到夜里,我就会外出,去告诉那些老虎,打虎队第二天的行动路线,让它们全部避开。”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我动了一个念头!”
说着,姚凤臣又停了下来。
我听的正起劲,就顺嘴问了一下:“你动了什么念头?”
姚凤臣说了一句:“收徒!当年在我们的那一队人里面,有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他姓赵,叫赵东文,他父母死于战乱,跟着爷爷生活,而他爷爷年岁大了,也照顾不了他几天了。”
“他没有其他的亲人,而且他聪明,悟性不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可那小子完全对当道士的事儿不感兴趣,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会拒绝。”
“有一天,我们在林子里面走的时候,那小子被林子里的蛇给伤了,不巧的是,那条蛇还有毒,当时我们一队人里,就我跟着师父学过一些医术,我就开始照顾那个小子,还采了一些草药给那小子去了毒。”
“为了方便照顾那小子,当然就让那小子和我睡在了一个帐篷里面。”
“我半夜出去找老虎的时候,就被那小子给看着了,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后。”
“后来这件事儿被赵东文告诉了民兵,等着民兵带着枪过来的时候,我和那几头老虎正好在一起,我正在给它们讲明天的躲避路线。”
“被抓了显形,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当时民兵队长,就把枪瞄准了老虎,要开枪。”
“我当时有些急,就挡在那些老虎前面,试图保护它们。”
“民兵队长见状,也不敢开枪,可当时我们那一队人里面,就有因为一年我们道观没有分粮食,就嫉恨我的人,而他手里恰好有一把枪。”
“当时民兵队长已经下令不要随便开枪,可那个人却依旧‘嘭’的开了一枪,不过他不是打我,而是打我旁边的老虎,一头老虎被抢击中,它们就变得暴怒了起来。”
“那些老虎就开始往人群那边冲,民兵队长害怕老虎伤人,就下令开了枪。”
“几头老虎全部被打死,而我在混乱中也是中了枪,受了重伤。”
“当时我就听到民兵队长骂最先开枪的人,问他为什么开枪,那个人就说,他们就是进山打虎的,看着老虎了,不打等着干啥。”
“民兵队长说,这里的老虎没吃过人,如果能被赶进更深的山里面,那不用杀也行。”
“可那个人却说,老虎只要吃过一次人,就会迷上捕猎人的感觉,因为人奔跑速度慢,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而且老虎还会把它们捕猎人类的本事,交给自己的孩子,进而成为更大的虎患。”
“那个人质问民兵队长,现在老虎没吃人,问他能不能保证老虎将来不吃人。”
“民兵队长是个老实人,被说的不知道咋回答。”
“后来他们在谈到受重伤我的时候,最先开枪的那个人就说,反正是误伤,送回去能救就救活了,救不活就算了。”
“民兵队长也同意了。”
“可谁知道,赵东文却跑出来说了一句,我的伤太重,带回去也是死,他们打死了人,可能还要被抓,被审,被判刑。”
“所以他就建议,把我埋在大虫窝,然后对外宣称我是自愿留在山里修行的,而他们回到村里过个一年两年,没人记得我了,就把我们道观的几亩地也给村里分了。”
“哈哈哈……”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是多么的吓人!”
“我还知道了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也是我坠入深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