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等人本以为只有小皇帝跟内阁参与的文华殿小朝会,能够轻易的扳倒刘瑾几个小太监。
没曾想最终的结果,却是小皇帝以文华殿议政为手段,取消内阁的存在。
这时候就不是计较刘瑾几个小太监的时候了,见御座上的小皇帝,双眼灼灼仿若带着神光。
刘健回首与李东阳、谢迁碰了一下,便打算给这个小皇帝一个下马威。
“既如此,头次文华殿议政,陛下也要参与其中的,陛下给臣等三日时间,三日后文华殿议政如何?”
“便如刘老先生所言,三日后,文华殿议政!”
说完,朱厚照便收起手中奇楠珠串,将太宗佩剑悬于腰间,大踏步走出了文华殿。
“晦公,陛下似有明君之器宇,我等本当循循善诱,晦公却为何要不断紧逼?”
小皇帝出了文华殿,殿中宦官都出去恭送圣驾了,谢迁也将心中不解问了出来?
见谢于乔磊落恰似少年,刘健抚须回道:
“于乔先生,不知你眼中的明君,是太祖、太宗、宣宗,还是仁宗、宪宗、先帝?”
“新君在为皇太子期间,便有浮浪之名,加之刘瑾等奸佞在侧,若画虎不成反类英宗睿皇帝,可该如何是好?”
被刘健怼了一记,谢迁便有些颓然,也是,万一再出一个英宗,这大明朝野,怕是很难再找一个于少保了。
“晦公、于乔先生,此处不是理论的地方,且出去再详谈吧……”
对今日的刘健、谢迁,李东阳心中都有微词,刘健跋扈、谢迁内讧,这才让小皇帝戳得时机,驳了刘晦庵一个体无完肤。
虽说朝政不以论战为胜,但刘晦庵一个入阁十九年的古稀阁臣,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娃娃驳的体无完肤,也是大伤内阁颜面的。
文华殿中的内阁三老相约出了皇城详谈,坐上各自轿班的暖轿便离开了皇城范围。
而坐在露天肩舆銮轿上的朱厚照,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个阁臣没有摆正自家的位置,反而倒向了朝中百官,也是大明自宣宗章皇帝之后的常态。
内阁、内廷本为一体,刘健、李东阳都有明确的立场,看着磊落的谢迁也是一副孤掌难鸣的模样。
想要改变内阁从属不易,接下来的文华殿议政,必然也是三阁臣会同朝中百官给他难堪的场面。
那时节,朱厚照就不好如今日私会三阁臣一般牙尖嘴利了,锋锐尽显只会招来无数明枪暗箭。
回到钟粹宫之后,一路随侍的张永便开始了谄媚。
“皇爷今日真是好气魄,将刘健那老臣驳的体无完肤不说,他还差点被皇爷说的致仕,皇爷气势看的奴婢喜不自胜……”
“闭嘴!人家要弄死你们的,这事儿还没完!把豹儿给朕放出来……”
扫了一眼谄媚之余还要搬弄是非的张永,朱厚照可不惯着身边内侍,除了一个李荣之外,刘瑾这八虎,正德小皇帝平日里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銮轿落处正在冬日午时的暖阳中,朱厚照坐在肩舆上也不起身,一会儿之后,被放出铁笼的藏獒黑豹,便循着气味趴在了肩舆旁边。
“主子爷,今儿个日头好,主子爷就坐在这儿,奴婢安排几个宫中舞姬给主子爷献舞可好?”
听了张永、谷大用简短汇报,得知小皇帝对他们维护有加的刘瑾,放下自昨夜便悬着的心,就打算给小皇帝上节目。
只是不等小皇帝回话,趴伏在舆轿旁的藏獒黑豹却‘愔愔’低吠,发出了警戒之音。
“贼奴婢,你这是在害朕,豹儿都看不下去了,今日文华殿面陈,刘健老儿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了!”
“皇考大丧期间,若不是你这奴婢给朕进了番僧,做那劳什子蛮夷法事,朝中众臣岂会一个劲儿的上折子骂朕?”
“皇考的二十七日丧期,那是对外人而言的,守制三年礼方尽,才是正经的父子情谊,你这贼奴婢这个时候给朕进歌舞,可是认为外朝诸臣骂朕骂的不够狠?”
小皇帝一向欢喜的小节目崴在了当场,刘瑾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看来昨夜的奏疏,让小皇帝有些上头了,加之今日刘健对小皇帝逼迫太甚,只怕小皇帝因此起了逆反之情。
“奴婢该死,忘了弘治爷对太子爷的好了,掌嘴!掌嘴!掌嘴!”
听了小皇帝训斥,刘瑾先是摆出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之后便猴戏一般的开始了掌嘴。
只是往常无往而不利的猴戏,并未让小皇帝笑骂出声,直到刘瑾搧肿了双颊,坐在肩舆上的小皇帝才抬手制止。
“刘伴伴,豹儿一条番犬都知道低吠护主,你这个陪朕长大的伴伴,却总是想着害朕,十几年相伴之情,连条狗都不如吗?”
见小皇帝真的发了脾气,刘瑾便老老实实的跪伏在地,周围侍应的小宦官也一样趴伏在地。
如朱厚照所言,宫中内侍,真是连狗都不如的。
因为黑豹这条獒犬,每日里食羊半只,外朝还有人因此谏言。
似宫中的宦官宫女被打杀也就打杀了,只要不是几百上千的杀,外朝众臣连个屁也不会放。
即便当年太宗文皇帝几百上千的杀了,外朝众臣一样连个屁也不敢放。
“不说其他,只拿豹儿说事儿,豹儿一日食羊半只,是谁透露出去的?朕的钟粹宫是茅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听小皇帝说到钟粹宫防务疏漏,刘瑾更是不敢接话,昨夜王岳将奏疏直陈于小皇帝案几之上,显然是危及到了圣驾的安危。
如小皇帝所言,钟粹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所在,乃是宫中维持了十几年的一处禁地。
“刘伴伴,你们不是想往上爬吗?等汪直从南京过来,你们便跟汪直一起,将宫中二十四监一厂一卫好好梳理一下。
那些个端饭就吃、撂碗骂娘的玩意儿,该处置的处置,该送去净军的便送去净军,免得朝内朝外,尽些指摘中奉官过多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