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刘健小看朱厚照这个小皇帝,也是很正常的,即便不顽劣,再让小皇帝如何聪颖,做事也不会如此老辣的。
刘健估计,弄不好马文升手里就有弘治先帝的密旨,一旦锦衣卫、东厂、西厂在小皇帝手中失去控制,九天雷霆也会瞬时自马负图手中降下。
跟马负图这个大司马、大冢宰相比,宫中太监跟锦衣卫指挥使,只能跟雏鸟一样,任由老辣的马天官拿捏。
宣宗章皇帝末期,三杨内阁能架空文武全才的宣宗,那是靠着内阁、后宫、六部、天下文臣一体,才能将将办到。
如今不仅是内阁出了派系,六部堂官也各有派系,而大明天下文臣,则是各自为政的状态。
在刘健看来,马文升这机会选的极为恰当,若能以各地汛情,罢掉大批的实权州府县官,再由小皇帝重新拔擢,那天下文臣的半数就要倒向朱明皇家了。
以汛情为手段做阳谋整肃大明官场,这样的机会每一年都摆在了内阁的眼前,只是没人敢用而已。
刘健也不是大明的奸佞,虽说他想要的是稳妥,但有了革鼎的机会,且用不着他下场,这位首辅老爷还是愿意坐山观虎斗的。
文华殿中,内阁首辅与六部魁首、大冢宰马文升内讧,刘瑾的机会也就来了。
借着锦衣卫缇骑四散之机,他随后便派出了大批的太监尾随,准备清量大明天下卫所田亩。
“哥,你真的好厉害,那可是大明的内阁首辅,刘健刘阁老呀!”
首辅刘健之名,虽说在京师也就那样了,但到了江南,那也是名声盖过吏部天官马文升的大明第一臣。
内阁首辅、首席顾命大臣、入阁十九年的四朝元老,被朱厚照当庭训斥,也出乎了徐素卿的预料。
在徐素卿或是大明许多勋戚的眼中,似刘健这类老臣子凛然不可侵,首辅刘健,动辄以内阁票拟斥责大明各地勋戚,即便是南京的魏国公也不能幸免。
在徐素卿看来,朱厚照也不过是跟她一样的小孩一个,其地位在刘健、马文升、刘大夏、英国公张懋、魏国公徐俌之下。
“小七,你回去之后要好好温习‘臣子’二字,你哥我年纪虽小,但也是整个大明的君父!
似刘健那样的老臣朕可以斥责,你这样的小女娃,自然也要对朕言听计从的……”
换到自家身上,朱厚照的控制手段对徐素卿就没什么卵用了,虽说没还嘴,但瞧小丫头的眼神儿,明显已经很不服了。
小丫头不服管教,朱厚照也不理会她,趁着天色还早,便直接走去了西苑。
身体健康,已经成了大明帝后的一大关,皇后还好些,皇帝的身体在如今的大明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十五岁就开始喝枸杞茶养生的朱厚照清楚,别说大病一场了,即便是小病小灾,他最好也能凭身体素质扛过去,不然御医一出手,他可能就离着英年早逝不远了。
现如今的大明,身体好,才是做皇帝的基础,身体不好,成化帝一个郊祭,万氏没了,皇帝伤情而死。
弘治帝一个城外祈雨,中暑不说中暑,说是风寒,热病用热药,这人不死也得废。
至今仍押在诏狱之中的刘文泰等人,依旧没法处置,也是朱厚照的一大心病。
活,朱厚照是肯定不能让刘文泰等人活着,但怎么杀,又要杀多少,却需要他好好思量一下。
为今之计,最好的处置措施,莫过于将太医院所有医官连同九族诛灭。
皇帝都敢谋害,养着这么多的御医,就是徒费银钱还不得好报了。
“萧亭,嘱咐下去,今年内府医官的开销暂不发放,知会刘瑾,一切与医务有关的事务,不管好坏、不管目的如何,三年之内只有一个字:禁!
包括各地医官、医士的考试在内,什么时候开禁,听朕的旨意……”
御医都不好用了,朱厚照开口的目的也很简单,既然从外部无法处置医生这一行当,那就让他们从自己内部革新。
不革新那就让他们消亡,弘治帝堂堂一个皇帝,也能被庸医害命,那在大明天下医生就不该是谋生的行当了。
“哥,江湖盗匪还不杀郎中呢!”
这些政令朱厚照不避讳徐素卿,徐素卿自然也敢开口说话。
“那也容不得他们害死先帝,还能衣食无忧的活着。
医为国之器,国君尚且不能用,那就谁也不要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为救死扶伤之要职,大明要革鼎,便要先自医务开始。
宫内的御医都用不得了,他们再不发奋,朕就让他们变成臭大街的粪土。
走罢,再去看看咱们的大明国器,钢铁!”
一些手段,朱厚照也不介意教给将来的正德皇后,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徐素卿不管是面容、条形还是性格,都符合他的要求。
皇帝的后宫由文臣来定,若文臣得力还成,现在那些个外朝文臣,明晃晃的将九岁、十岁、十三四岁小丫头选作秀女,成为大明皇后之选。
朱厚照也不能不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他们,这么做事就真的不为人子了。
一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堪堪到达西苑附近,几乎脚不沾地的徐素卿自然有些受不了,但性格中的要强,也没让她在途中大发娇嗔。
只是到了铁厂之后,小丫头就找了一个角落偷偷抹眼泪去了。
而铁厂的铁匠、炉匠们,正在‘吭哧吭哧’的打磨昨日浇铸的钢栅栏,只是钢不同于熟铁,他们原本用于镗削铁器的工具,对上碳钢护栏,用处也就寥寥了。
见自己设计的三段式阶梯炼钢炉依旧火光冲天,也不管‘吭哧吭哧’做无用功的铁匠、炉匠们,朱厚照看了一下浇铸用的陶模。
与想象中差不多,因为钢水温度高过铁水的缘故,耐火陶范有些不经用,许多地方都有重新修补的痕迹。
“此处大匠为何人?”
朱厚照开口,自然有人回应,只一会儿功夫,一个颌下有须,一身太监袍服的家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太监?”
“小人兵仗局副使,计生、拜见陛下!”
“朕问你是太监吗?”
“算是吧?”
“算是吧?
萧亭,上去查验一下……”
一听计生言语、姓名,朱厚照就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最让他不踏实的还是计生颌下的胡须。
“陛下,不用查了,计生本名任计宏,原为工部匠作监主事匠人,因意外伤了下体,因此被调入宫中兵仗局任职。
其为大明有数的大匠之一,精擅寻矿、冶铁,其有二子任青、任庆俱在匠作监任职。”
萧亭也不愧是宫中的万事通,计生这样的八局大使、副使,他不仅认识,而且其履历也能娓娓道来。
得知计生是后天意外所阉,朱厚照心里这才安稳,成年之后阉割倒是可以留下胡须的。
如今宫里宫外波诡云谲,也由不得他不小心。
“计生,炉中昨日所出乃是精钢,寻常的器具只怕切削不动,你原本就是工部大匠,有何良策啊?”
对朱厚照而言,大明的冶铁技术并不落后,落后的只是没有焦炭,提不起炉温而已。
有了焦炭,即便没有他的三段式阶梯炼钢法,用串炉炒钢法,也可以批量生产钢材。
只不过他的三段阶梯法,产量更大一些而已。
“陛下,小人已经让匠师们开始新造铲刀了,只是渗碳之后,钢质过脆,刀刃无法研磨。”
现在的工匠只是对碳钢没有相应的认知,而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计生作为宫内宫外的大匠之一,自然是懂的,只是碳钢过硬,他这边一时之间找不到利其器的法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