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轰响,三辆暗灰色的“金属巨兽”,从洛亚城最宽敞的街道上驶过。
看到这一幕的居民、商人、冒险者、佣兵、赏金猎人、骑士、贵族……
全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这么庞大的金属构造的物体,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这是马车?
你马呢?
而在这三个“金属巨兽”旁边,还有格雷亚斯家的骑兵护卫。
这是菲利普刚才特意安排的,为了能让罗兰一行人顺利离开这里。
在几位骑士的护送下,三辆运兵车接连驶出城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之中。
……
次日一早。
艾莎迷茫的醒来,发现脸颊与枕头有些湿润。
她低头看到,怀里抱着一只造型奇特的玩偶。
这个黑白色的动物,似乎叫“熊猫”。
玩偶的毛发和她现在一样有些凌乱。
昨晚的记忆逐渐浮现。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不知道。
她只觉现在精神萎靡,完全提不起劲。
在贴身女仆的提醒下,艾莎机械般的从床上起身,任由几位女仆帮她擦洗身体,梳理头发,换上新衣服。
淡淡的清香在房间内弥漫。
这是罗兰留下的香味啊……
艾莎想到这一点,疲惫的俏脸上,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的目光看向床边的桌子。
那里的纸盒里,还有罗兰送给她的最后礼物。
父亲大人昨天还想“抢”走这些东西,但我拼命抱在怀里,坚决不交出去。
罗兰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夸奖我呢?
但是……
他已经离开了。
再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种事绝对很奇怪啊?
艾莎再次产生了一种揪心的痛苦。
她想不明白,脑袋里一团浆糊。
木然的跟随着女仆,艾莎来到城堡大厅,她的几位家人已经坐在巨大的餐桌旁。
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
对于艾莎的“迟到”,严厉的爷爷训斥了她几句。
如果是以往,艾莎绝对会很害怕。
但她现在只是无精打采的,重复着过去的样子,道歉几声,默默坐在座位上。
银质餐具的轻微碰撞声中,几位家人纷纷结束进餐。
一如往常的早餐,艾莎只觉嘴里发苦,索然无味。
这时,艾莎的父亲菲利普,向现任领主布莱特详细汇报昨晚的事情。
根据商会店长霍纳、旅店招待员和侍者、庄园侍从和女仆……
多人提供的情报,汇总出整起事件的脉络,以及罗兰展现的一些特异之处。
公爵的第十三子,卡斯帕和他的随行侍从已经确认死亡。
但与他一起的拳圣艾伯里克却不见踪影,没有找到尸体,也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这里。
菲利普认为他也死了。
在旅店三楼的房间,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由于过程短暂、还是夜晚、位于三楼角落的房间,没有其他人看到详细经过。
根据两位王阶高手到现场的勘察判断,在房间地板和墙壁上的两个大洞,不是拳圣艾伯里克打出来的。
而是另一种形式不明的攻击。
位于墙外小路上,有着庞大重物压坠的痕迹,还有与庄园角落一样的凹坑。
根据侍从所说,罗兰昨晚召集兽人奴隶,为他们展示了某种武器,破坏了庭院角落。
经过王阶魔法师的鉴定,旅店三楼房间和庄园庭院都没有魔力残留,应该不是魔法攻击造成的结果。
这绝对是他们认知范围之外的某种神奇道具。
综合这些信息判断,虽然没有目击者,但罗兰绝对是杀害公爵之子的凶手,并且他已经亲口承认。
而他的动机,或许只是因为几个兽人奴隶的归属,与那位公爵之子发生矛盾,导致了冲突爆发。
这是菲利普这样的贵族,甚至许多人都难以理解的行为。
不过是几个兽人奴隶而已!
但既然确认是罗兰所为,那么接下来,就要对他发布通缉了。
一些表面上的情报资料,也要派人送到布雷希洛德公爵那里。
至于罗兰的那些特殊秘密,菲利普不打算公开。
他也不会冒险去对付罗兰。
反正公爵家和那些赏金猎人会出手的。
听着菲利普对这次事情的一系列处理做法,他的父亲布莱特沉着脸,不置可否。
说完罗兰的这些事情后,菲利普话锋一转。
“既然艾莎和他的婚约已经解除。
明天就送艾莎去王都贵族学院吧。”
听到这番话,艾莎顿时愣住。
我也要离开了?
明明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为什么现在却有些抗拒呢?
艾莎不知道父亲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大厅的。
等她回过神,眼前是放在纸盒里的三瓶药剂。
她回到了卧室。
“如果你想追上罗兰,我可以帮你。”
房间里,忽然响起路希雅平淡的声音。
艾莎转头望去。
偌大的卧室没有女仆,只有她和倚靠着墙壁的路希雅。
虽然路希雅也是兽人,但身为剑王,受到的待遇显然和普通兽人不一样。
但在成为剑王之前呢?
艾莎有些明白了路希雅的想法。
路希雅知道罗兰为了兽人奴隶杀死贵族,这让她受到触动,所以决定离开格雷亚斯家、投奔罗兰?
她已经做出选择,那么我呢?
艾莎重新看向三瓶药剂。
这一刻,命运仿佛在她眼前分成了两条路。
一条通往王都,那里有未知的学院同学与未来的丈夫,还有一如既往的贵族生活;
一条通往蛮荒之地,绝对的危险又混乱,是肆无忌惮、汇聚各种势力与野心之徒的无法地带,也是罗兰的目的地。
舒适的贵族大小姐的生活,与未知的冒险……
选择哪一边?
这毫无疑问吧!
“如果是艾莉丝姐姐,她肯定不会犹豫。
毕竟她已经付诸行动,就在剑神之地修炼。”
艾莎握紧拳头,黯淡的眼神逐渐有了光彩。
她拿起药剂,按照标签上的数字顺序,逐一喝完。
苦涩、刺激、灼热……
身体微微颤抖,沉闷昏暗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一道灵光。
光芒驱散黑暗、排除杂念,让艾莎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罗兰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和罗兰相处的时间,明明比那些奴隶更久!
罗兰也愿意再带我去他的秘密住所,亲手为我做饭……
但他现在宁可带着那些奴隶,也不愿带我离开。
他是希望我待在安全的地方?
是觉得我帮不上忙?
还是不信任我呢?
或许全部都有。
他不希望看到我在蛮荒之地受到伤害;
也觉得我帮不上忙;
还因为我是格雷亚斯家的女儿、是格林王国的贵族。
而罗兰杀害公爵之子,现在是一名逃犯。
罗兰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也难以信任我们……
艾莎逐渐产生明悟。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觉醒了特殊能力——
《一心憧憬》!
目标直指罗兰。
她可以感知到罗兰的位置。
只要在罗兰身边,她就能逐渐变强。
艾莎顿时心情激荡,脸颊绯红,蔚蓝双瞳如同星光闪烁。
她握着的双手紧贴胸口,心脏欢呼雀跃,仿佛要从体内挣脱出来。
这就是命运!
命运在指引着我去寻找罗兰!
“我要去追逐罗兰,他就是我一直憧憬的太阳。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任性,弱小的我就算去往他的身边,也无法帮上他的忙。
但我会努力的!
不顾一切!”
艾莎从桌上的一个精致木盒里,取出一件物品。
这是有着繁复纹路的秘银项圈,处于断开的状态。
看到这件物品,路希雅的肌肉鼓动,瞬间来到艾莎身边,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你有些太极端了。
只要你和我一起找到罗兰,他肯定会愿意接纳你的。
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
路希雅少见的对艾莎说了这么多话。
但艾莎眼神坚毅,态度坚决。
“路希雅,你一定不懂吧。
这是我的新生,是我的决断,是我为此付出一切的态度。
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要以行动证明。
只有这样,我的家人、还有罗兰,才会正视我的决意,接受崭新的我。”
路希雅沉默了。
艾莎如此纤细的手腕,却传来难以抑制的力量,仿佛一下子就压过了身为剑王的她。
明明只是个未经锻炼的贵族小姐,跑不了多远就会气喘吁吁,居然也能爆发出这样的潜力吗?
路希雅松开手,默默的退到一边,见证着艾莎的……
死与新生。
艾莎站在镜子前,郑重的拿起秘银项圈,缓缓将其戴在白皙的脖子上。
随着她念出某个咒语,断开的部位自动拼接合拢,形成一个完整无缝的完美项圈。
艾莎看着镜中的影像。
炽热的眼神,泛红的脸颊,上扬的嘴角。
“现在的我,不再是格雷亚斯家的贵族小姐,而是一个逃亡的、憧憬着新主人的奴隶。
罗兰会喜欢吗?
会接受吗?”
艾莎不知道,但她会坦然接受任何结果。
“离开前,要和家人告别。
罗兰也是这样做的。”
艾莎脱下长裙,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开心微笑的神情仿佛是要去郊游。
在这之后,路希雅陪着艾莎,在城堡里逐一面见了艾莎的几位亲人。
看到艾莎脖子上的奴隶项圈、听完她的想法,爷爷铁青着脸、攥紧拳头、怒哼一声,气呼呼的让她滚!
母亲泪流满面,拥抱着她,但最后还是放开她,献上离别的祝福;
父亲很明显的生气恼怒,也有一些愧疚。
“路希雅,艾莎就拜托你了。
如果罗兰拒绝艾莎,请你杀了那个混蛋!带艾莎回来。”
……
艾莎离开了城堡。
和她一起的除了路希雅,还有被任命为贴身侍从的克蕾雅。
艾莎的几位亲人,站在城堡各自的房间窗户旁,目送着艾莎的马车渐行渐远。
菲利普目光深邃,悠然叹息,以外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语道。
“我顺着‘追逐好处、避免祸患’的本能感觉,与罗兰交易合作,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