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我们自己去打听消息。”
“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要不先去找工匠、画师把资料凑完整?”
“去那里凑一样。交给律师我还不太放心,况且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专利申请流程还是弄清楚了。豪斯曼,以后让你的孩子一定要当律师。”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到时候你儿子为我工作,我可以让他免费为你服务。”
“你这万恶的资本家......”
调侃一会儿后,亚瑟才觉得刚才那6美元外加5美分没白花。
心里琢磨着,怪不得报纸上说国会里面不是富人就是律师,原来是吸血鬼开会。
他身上的家资已经不足300美元,现在还要继续出发,穷家富路也是真理。
本想劝劝豪斯曼,两人坐一回平民舱,可是码头的情形让他又打消了念头。
傍晚的码头已经下起淅沥沥的雨,雨水不停的从各个街道汇集而来,码头上的积水已经能没过脚踝。
阴雨天,这座公园似的城市已经看不到它光鲜亮丽的样子。
等码头那里堆积的乱七八糟的行李被驳船接走以后,两人才开始登船。
底层嘈杂的声音被豪斯曼辨识出来,“那是一群爱尔兰移民,可怜的上帝弃民。”
“为什么?”
“哼,该死的英格兰地主。那群顶着头衔的人就是爱尔兰身上的寄生虫。”
“你有爱尔兰血统?”
“我的祖父来自那里,小时候听他讲过很多悲惨的故事,所以我们家里的人都很痛恨奴隶制。不过,比起那个岛上的人来说,在南方做奴隶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起码有房子住、有东西填肚子。”
亚瑟当然不解,他又不是历史学家,尽管豪斯曼描述的情真意切、两眼通红,那也仅仅是自我感动而已,他丝毫没有被打动到。
眼前的情形和俄亥俄任何一个码头没有区别。
穷人们被分配在下层,富人们和他们的奴仆则居住在上层,哪怕是富人的一条狗,也会被细心照料。
他已经在匹兹堡码头司空见惯,目前共情不了。
也许要挨到明年的夏天,饥饿的飓风才会追溯马铃薯病疫的霉菌从安第斯山脉出发,吹过美国东海岸的港口,然后越过大西洋席卷欧洲。
也许上帝的旨意是惩罚爱尔兰人,因为那里的饥荒最为严重。
当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几乎只依靠马铃薯果腹,人吃人的情形、猪吃人的画面在上演之时,或许他才会通过报纸动容。
实际上,饥荒已经在1841年突见端倪,否则大西洋的每一艘船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衣衫褴褛的爱尔兰人。
傍晚时分上的船,到达巴尔的摩的时候已经早上五点多。
两人迅速带着熊猫眼找了一家离火车站很近的旅馆投宿,简单用过早饭以后,便各自上床补觉。
他们的衣物已经第一时间交给酒保加钱清洗。
主要因为那艘船的船舱只有两个等级,他们所在的一层什么人都有,除了比下层的爱尔兰人好一些以外,几乎都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
而且船上有数不清的人在嚼烟叶吐口水,两人几乎被弄崩溃。
即便一宿没闭眼拼命地护着身上的衣服,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口水淋湿。
下午一点左右,有人来敲门,二人的衣服被熨好送来了。
下楼用了些面包、烤肉以后,便直奔火车站,两人在路上讨论起昨晚的情形。
“豪斯曼,你不是在船上待过吗,怎么也受不了?”
“呃,实在没料到100平方英尺的房间内会有四层板床,甚至角落里还塞满了人。作为高级船员,我从没有见过也没有打扫过这类房间。”
“因为你是一个地主,是绅士,不是平民。”
“你呢?”
“平民。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那种场景我再也不想体会。”
“亚瑟,等我有钱了,一定让国会通过一项法令:禁止在公共场合嚼烟叶吐口水。”
“得了吧。据说华盛顿的国会地板已经被烟液染成褐色,开完会以后踩上去会打滑......”
“呕......请打住,不敢想象那种场景,再说下去我会把午饭吐出来。”
在车站的露天木质长椅上坐了半个小时,那冒着浓烟的火车头才呼啸而来,不少人伸出手挥舞起来。
亚瑟也差点举手挥舞,以此表达第一次坐火车的激动之情。
车头后面是一节头等车厢,后面四节是普通车厢。
鉴于火车轨道的建设情况以及机车的性能,这已经算得上一列‘长’火车。
要是在西部,三节车厢才是标配,否则在起伏不定的路段和拐弯之处,火车容易出轨。
一阵汽笛声后,车厢缓缓动起来。
从巴尔的摩到华盛顿大约九个小时就能达到。
前提是车头行驶在同一家公司的轨道上,不然的话还需要换乘,因为轨距不同或者承包路段的公司不同。
火车经过火药河上的木桥时,昏昏欲睡的两人被吵醒。
那是一座纯木质的桥梁,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看上去就像在腐烂变质的木质栈道上前进。
事实上就是如此。
摩擦和震动带来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不得不恐惧是否会掉入黑色的河水中。
晚上十一点,他们在乘务员的催促下离开了普通舱。
波托马克河岸的美景被夜幕笼罩,河边灯火通明,两人朝着灯光密集的地方走去,很快就找到投宿的地方。
是一家小旅馆。
旅馆旁边是一栋爱奥尼克柱式的房子,非常的漂亮,以至于疲惫的两人都盯了一会儿它那精美浮夸的雕饰。
“不愧是华盛顿,这家旅馆一定能在查尔斯敦排上号。”
深褐色柜台后面总算不是一个胖女人,换成了一名身着整洁利落衣服的男人,黑色的平纹布短上衣,衬托出一种能干的形象。
他推了一下带着金属链条的圆框眼镜,两手撑在半身高的柜台上,打量两个新来者:
“先生们,5美元一晚。需要寄食再加1美元,洗衣服20美分一件,酒水另算。准备好我为你们服务了吗?”
报完价格,男人稍微低下头,好让审视目光能从眼镜上方穿过。
亚瑟当然不会开口喊贵,因为律师那里已经给他上了一课:城市越大越整洁,政客们越多的地方,物价一定配得上他们的身份。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骂娘。
在匹兹堡小镇上,这个价格都够住一周的了。
“没问题,请给我们开一间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
“多一张床需要另外加2美元。”
“没问题。”亚瑟也露出职业假笑,很干脆的回道。
豪斯曼进屋后直接摊在进门右边的床上,发出感慨:“总算能踏实地睡一觉了。”
“豪斯曼,快起来。”
“怎么了,有事明天再谈吧,太晚了。”
“身为我的员工,必须为我排忧解难。”
“什么问题,老板?”他缓缓坐起来,揉着脸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瞧着他那副样子,亚瑟恨不得踹他两脚。
天天吃他,的用他的,一点也不用操心,弄得自己也想打工了。
“搞钱,不对,挣钱,是怎么才能赚钱。”
“很简单:做生意。利润就隐藏在那差价中。”
“该死的,你睡吧。”白问了,然后又嘀咕一句:“去哪找差价?”
突然来了精神的他,准备下楼找旅馆老板聊聊,借着送衣服下去的时候,来到了前台。
亚瑟把衣服递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没说话,他只能主动找话:
“你是这家旅店的老板?”
很显然,老板不准备回答。
“一瓶威士忌。”
别说,这句话充满着魔力,聋哑雕塑一般的老板‘活了’。
“5美元。”
老板微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并在亚瑟的点头同意下直接开瓶给他倒入了玻璃杯中,并提醒:
“杯子是免费使用。”
接过递来的1英镑50美分硬币,老板话匣被打开。
“不用心疼。在华盛顿,我们这样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不过你要是乐意的话,也可以去郊外肮脏的爱尔兰人社区,那里的女酒保只需要收你70美分,就能用吸管免费畅饮那种桶装甜酒。”
说到这里,他几乎看见亚瑟想揍人的冲动,然后悄悄地提醒:
“如果染上疾病只能自认倒霉。据说他们从旧大路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和疟疾。”
亚瑟只想对他说:“你真他妈会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