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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说的兴起,把手在问诊桌上一拍,就要起身说书。

只是对上姜煌那双明亮的眸子,悻悻的坐了回去,缩了缩脑袋,继续说道:

“我当时被吓得差点尿裤子,恰好看到有一块麦场,我躲进一摞麦垛里,被两只狼堵住了入口,心里那个急啊。

但是没有办法,只好拿刀跟两只畜生对峙。

后来一只狼跑开了,我找到机会干掉剩下的一只。

绕到麦垛后面看到另一只正在打洞呢,原来这畜生想掏老子屁股,我上去直接两刀弄死。”

说到这里,朱三脸色潮红,满是兴奋:“我把狼肉卸开放在担子里挑回家,想着晚上碎肉下水汤能加个狼肉,心里那个美啊。”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讲:“回到家中,我就哼着小曲到桃江边洗猪下水。

突然听到有女人在喊救命,我当时心里慌极了,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女人啊,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不过我当时切肠子带着杀猪刀,师父跟我说鬼怪就怕屠夫身上的杀气,还怕这杀猪刀的煞气,就壮着胆子找了起来。”

“姜大夫,你知道的,我这人虽然以前好赌,但是心肠不坏,这要真是大活人晚上遇到危险,我肯定要救的啊!”

朱三神色严肃,义正言辞,姜煌笑着看着他。

朱三满脸堆笑,微微起身把头伸近,用手半遮嘴巴低声道:

“您知道,我们这行干杀猪的嘛,损阴德,想着要是能救人一命,不是说什么胜造七级浮屠嘛!

我这救人也算为自己积上一些阴德,到时候下地府少受点罪。”

他接着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而且话本里不是经常有那种英雄救美的段子,我老朱孤寡了半辈子,现在也是不愁吃不愁吃,日子好起来了。

万一人家姑娘看上我,要嫁给屠夫,到时候有个暖被窝的婆娘也是极好的,您说是吧?”

“确实。”

姜煌点了点头,现在朱三不沾赌博,有了稳当活计,也算是步入正轨。

在这乱世之中,有姑娘要是跟了他,要活的比大多数人轻松。

松陵镇地理优势好,依山傍水,交通也便利,经常有行商过道,所以老百姓日子都还过得去。

再往北的话,卖儿卖女其实是常事。

姜煌曾见过一些逃难来的灾民,一个个脸黄如蜡,瘦骨嶙峋,哪像朱三这样过的膀大腰圆。

“继续说。”

现在刚过卯时(5-7点),没什么人过来看病,姜煌就当是听故事,打发时间。

似乎还有妖魔作祟,说不准能薅一笔惩恶值。

“好嘞姜大夫,你是知道的,我这人虽然没色心,但是偶尔夜里也会觉得寂寞。

听声音在下游,就打着灯笼顺着江岸往下找,搜寻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下游一个河埠头上发现了她。”

这河埠头就是岸边的小码头,用青石堆砌,方便浣洗取水,桃江边上多得是。

姜煌点了点了头,示意对方继续。

朱三咽了咽口水,“姜大夫你不知道,看到那张脸我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女,都挪不开脚步,漂亮!太漂亮了!”

“挑重点的说。”

“当时那位姑娘趴在石阶,身上墨绿衣裳湿透了,腿上被水草缠住了。

看到我来那是一口一个大哥,给我心都喊化了。

我赶忙上去用杀猪刀割开水草,等到水里好像有动静,就赶紧扶着她离开水边。”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是妖魔?大晚上一个姑娘在水边。”姜煌问。

“怀疑过啊!”

“那你还救?”

“她好看!”

“那她到底是不是妖魔?”

“是!”

“你身体虚成这样,也是因为她?”

“是...但是姜大夫,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救她!”

姜煌看着朱三坚定的神色,“因为她漂亮?”

“是,但是不全是。”

朱三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承认甏娘长得漂亮,初时我起了色心,但是我对天发誓,从来没做强迫她的事情!

我两结为夫妻也是你情我愿,我是真心喜欢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未来孩子的母亲!”

“继续说下去。”

姜煌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这件事。

“当时天已经过了子时,她告诉我自己白天在刺绣铺子做工,晚上才能出来浣洗衣裳,不慎滑落水中,上来发现被水草缠住。

我送她回家,发现她家中很破,只有自己一人生活,询问才知道家人死在瘟疫中,她是被姜大夫您的方子治好的。”

说到这里,朱三略微停顿,咽了口口水:

“我说这不巧了吗?姜大夫是我俩共同的恩人,而且正好我也是鸟人一个,以后可以多来往,有个帮衬。

她当时对我千恩万谢,用猪下水跟狼肉给我做了一桌好菜,那是屠户我第一次吃到这种美味。”

朱三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这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见甏娘好像也不嫌弃屠夫样貌丑陋,有时候还留我在家过夜,我想着都这样了,起码要给人姑娘家一个名分。

就找个了媒婆上门提亲,然后...”

说到这里,朱三脸色发白。

“然后发现村里根本没这号人?”

“神了!姜大夫您怎么知道?”朱三一脸惊讶。

“话本小说里面都这么写,你不是也听过?”

“是是是!”

朱三一拍光头,继续说道:

“我当时就知道自己遇到妖怪了,但是好像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

“那你身子怎么亏成这样?”姜煌问,这分明是被妖怪吸空了。

“姜大夫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当时甏娘并没有吸食我的精气,这都是后来的事,也是我自愿的。

自从提媒不成后,甏娘也好像消失了,我这心里一直空唠唠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就这样过了大概大半个月,有一天夜里我在桃江洗猪大肠,又听到甏娘的求救声。”

朱三说到这里,脸上并没有喜悦,而是满含恐惧,“甏娘回来了,不只是她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别的东西。”

“那天夜里,还是同样的河埠头,我找到了被水草缠住的甏娘,她看到我来了,一边哭一边喊我朱大哥,喊得我心都碎了!”朱三回忆。

“然后你就上去救了她?”

“没错,姜大夫,这我俩虽然没有夫妻之名,但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不可能放任不管,你是说吧?”

朱三眼神真挚的看着姜煌,见对方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这次救了她之后,她家那个鬼地方我是不敢去,索性直接把她带回了自己家,我俩都很默契,没有提消失的事情。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平时在外杀猪买肉,她在家洗衣做饭,日子过的很是安稳。

我都习惯了家里有个女人的日子,确实滋味很足,甏娘哪哪都好,就是身上经常湿漉漉的,但是这都不是事。

我赚了些银钱就给她买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看到她笑感觉浑身都有干劲,猪也杀得更利索了,

她做的饭菜极合我口味,有时夜里还会跟我喝上两杯,别提那个美了!所以就胖成现在这样了。”

朱三脸上洋溢着幸福,孤寡半生,中年有了个伴,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言说:

“有一天夜里,我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她喊我朱郎,我问怎么了,她说自己好像怀孕了。

我一个机灵,一点都不困了,姜大夫你能懂那种感觉吗?就是...就是我突然要当父亲了!你能懂吗?”

“不能。”姜煌确实不能,毕竟上辈子自己也就活到二十岁。

“好吧,那我继续说。”

朱三愣了一下,眼神带着怜悯,这姜大夫啥啥都好,就是这么大了,还未曾婚配,真是可怜。

想到这里,朱三突然感觉浑身一冷,抬头就对上姜煌那双锐利双眸,赶忙收敛心思,继续讲述:

“我当时兴奋极了,搂着甏娘整宿睡不着,第二天就喊人帮忙把家里布置了一番,弄了个婚房。

摆宴请了附近村子的人,当时想请您来证婚来着,不过那几日你外出访友,实在可惜!”

他确实觉得可惜,姜大夫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自己无父无母,能请姜大夫证婚那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无妨。”

姜煌摇了摇头,数月前老友宋焘寄来信件,言自己考取了邑廪生,也就是秀才,想邀请姜煌进城做客。

当时他欣然应约,这宋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与之攀谈自己也获益良多。

“但是就在大婚当天,一切都变了。”

朱三满脸恐惧,“那天送走了宾客,我与甏娘喝过交杯酒,正要歇息。

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鱼腥味,甏娘一脸惶恐,嘴里一直念叨他来了!他来了!

我问他是谁?甏娘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开门,就看到门口有黑色水草围成的脚印,也就是说夜里确实有东西在外面,但是没有进来。”

“我看着地上的黑色水草,发现跟当时缠绕在甏娘脚上的一模一样,我回家操起杀猪刀,甏娘拦着我,不让我去。

但是拗不过我,我循着掉落的水草往前,发现源头竟然是当初甏娘在的那个河埠头。”

朱三接着回忆。

“你不怕吗?”姜煌再度问出这个问题,心里对朱三的评价提高了几分。

“怕啊!我当时两条腿都打颤,但是这鬼东西摆明是来找甏娘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保护她们娘两!”

朱三说到激动处,脖颈上青筋凸起,连头顶都泛着红光。

只不过这一下似乎花光了力气,开始气喘吁吁,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姜煌屈指一弹,一道青色法力打入朱三体内。

朱三顿时感觉身上那股子浓郁的疲惫消散,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连膝盖与额头的疼痛都缓和许多。

“神了!神了!姜大夫!你可真是在世医仙!”感受身体的变化,朱三言辞激动,感激涕零。

他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继续说吧。”

“我当时等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妖魔,就外出卖肉,晚上睡觉前一切都好。

可是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房梁上挂着一圈黑色水草,那样式,就像是那种肉粽上吊用的绳子。”

肉粽是民间对缢死鬼的一种说法,附近几个镇子有送肉粽的说法,算是本地习俗,源远流长。

姜煌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好像要举行仪式,敲锣打鼓,把上吊的绳子护送江边焚烧。

“我当时急了,就问甏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一直哭,等哭累了终于开口。

说自己本是桃江里面的一只蚌精,修行百年化为人身,但是被一个叫奔大王的妖魔看上。

那奔大王乃是一头修行三百年的鲶鱼精,在桃江龙王手底下当值,负责巡视这段桃江支流水域。

见甏娘生得美貌霸占了她,她自然不愿,一直想逃,但是奔大王妖脉很广,几次出逃都被其他妖魔抓住送了回来。

奔大王炼化水草将她囚禁在桃江水底,直到有一次冒险出逃人间,遇到了我朱三。

甏娘说一直瞒着我,就是怕我嫌弃她是妖身,而且没了清白。

她哪里知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人,就算不是黄花闺女又能怎么样,我朱三一个浑人,哪里还敢嫌弃这些,何况她又不是自愿的。

姜大夫,您可要帮帮我啊!我给您磕头了!给你立生祠,日日朝拜!”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那她现在人呢?”姜煌问。

“被抓走了!”朱三神情懊恼。

“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不过后来逃出来几次,与我见了几面,每次都能待上几天。”

“这奔大王这么好说话?”姜煌表情疑惑,这怎么感觉像是外出做工,每月放假回家几天。

“不是不是!”

朱三解释:“那奔大王每月初三离开几日,去桃江龙宫述职,我两约好时间,她到时候就逃去河埠头那边,我去救她。”

“那奔大王没有伤害你?”姜煌好奇。

“没有,听甏娘说,松陵镇地界好像有什么福什么正神庇佑,除了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山精野怪,一般妖怪不愿意冒险在人间地界伤人。

这奔大王手底下有不少水鬼精怪,负责把落水之人拖下去供给他享用。”

“那你身上这伤怎么回事?”

朱三挠了挠头,“那奔大王见甏娘每次出逃都来我这,发现甏娘动了真情,又怀了我的孩子,好像眼红了,第一次出手打了甏娘。

前几日我救她的时候,发现她伤的很重,我听说妖魔能吸食人族精气疗伤,就...”

说到这里,朱三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

姜煌听到这,脸色古怪,这一人一妖怎么像是在共享……

摇了摇头,姜煌回应:“知道了,等下月初三你去救人的时候来找我,我与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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