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远道而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掉眼泪吧?还是说一些原谅你盛装出席,只为见证我的孕期之类的伤感语录?”路姐问。
“我穿西服好看吗?”豆苗说。
“好看,你穿病服都好看!”
“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还是你刻意在隐瞒?”豆苗收起了哭腔,逐渐正常。
“可能就觉得没有必要了吧,身边人清楚就好了。”路姐答。
“为什么这么早结婚?”豆苗继续问。
“因为时间过得太快了!”路姐的回答,让人感觉关于这项人生重大课题的讨论,已经在她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又或许她早已清楚豆苗会这么问。
“那为什么又这么着急要小孩?”
“因为我结婚了!”路姐云淡风轻地说着。
“不是说结婚太快的家庭都不会幸福吗?”豆苗仍不知疲倦地问着。
“谁说的?是据说还是网友说?”路姐反问。
“网友吧,人家见多识广,可信度更高一点!现在的标准答案都是出自网友之口,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引用与推卸。”豆苗说。
“所以你宁愿相信网络的片面,也不愿在生活中找依据?”路姐说。
“你老公对你好吗?”
“不好!我就是因为看上他会家暴才嫁给他,这样回答你满意吗?”路姐开始怒了,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豆苗,发现这个感情受限的叛逆少年,始终没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成长。面对他的幼稚,路姐说:“相知相恋六七年,除了父母以外,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对比蔡莉和翟力,我们的感情历程缺少什么吗?其实什么都不缺,反而多了一项缺陷,那便是各自的虚荣。它就像埋藏在毛衣里一根针,穿起来光鲜亮丽,但总会给人带来不安。我们分开并不见得是件坏事,我很庆幸那段灰暗的岁月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无法避开和改变的结局,那就让它改进我们,而不是站在错误里原地踏步!”
“可我就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快乐了。”豆苗说。
“失败和遗憾总贯穿始终,这才是人生!难道不是吗?”路姐安慰说。
“我明白,但我不甘心!”豆苗说。
“你是没被孕妇打过还是怎么着?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懂点事?”
豆苗将鲜花放置在两人中间,和路姐简单聊起了几个密友之后,便开始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微风拂过脸颊,梳理着各自的思绪。豆苗在途中曾有千言万语,也设想过相遇后的种种,却在尘埃落定后变得无关紧要。所幸,释然的结果也并没有那么难堪。
“我写给你的情书还保存着吗?”豆苗问。
“基本上都烧掉了。有些印象太深刻,刻在记忆里无法消除。”路姐说。
“比如呢?”
“如果爱,请深爱!”路姐说完后,双方都笑了。
“照片呢?删干净了吗?”豆苗继续问。
“删完了。”
“删了好,尤其是我们的合影,千万别让你老公发现了。”
路姐捧起了鲜花,对豆苗说:“天气冷,早点回去吧!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说罢,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豆苗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谢谢你,于阿姨!”
路姐并未回头,挥着手说:“孩子满月酒找你们,大家一起过来。”
豆苗目送路姐走进拐角后,自己并未着急离去,而是顺着河岸看人钓鱼。他向来对垂钓不感兴趣,也不理解为什么中年男性会对钓鱼爱不释手,哪怕寒风凛冽!豆苗在河堤旁找人借了根烟,倚在栏杆上自我陶醉。可是刚吞云吐雾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一对男女逃荒似的向自己冲来。女生手持话筒,男生扛着摄像机也是健步如飞。豆苗一看这架势,当即认定他们是城市文明办的工作人员,趁着下班潮拍摄反面素材,吓得赶紧猛嘬一口然后将烟屁股扔地上用脚踩住。当那对男女跑到他跟前时,豆苗也刚好完成了过肺。
“先生你好,我们是传媒公司的,正在拍摄短视频,我能采访你几个问题吗?希望你能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女生说。
对方自报家门后,豆苗气得七窍生烟,他虚掩着脸面说:“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你们还是找别人配合一下吧!”
“可是你很帅啊,就问几个问题而已。”女生说。
“怎么?帅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吗?”豆苗说。
豆苗的回答让女主持人和男摄影师面面相觑。主持人不死心,继续向豆苗劝诱说自家的媒体号受众之广、影响力之大等等,她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采访播出后,说不定你第二天就火了,还有可能成为网红或是流量明星呢!”
豆苗听完之后当即就火了,大声说:“你怎么骂人呢?”
摄影师见状不妙,转头跟主持人说:“剧本不对啊,这好像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于是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河堤上,找到另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钓鱼爱好者。主持人赶忙赔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认错人了,看你也不像是个中介。”然后便带着摄影师开始了新一轮的“逃荒”。
豆苗在他们走后便折返回了老张的摊位前,他指着音响说:“这怎么卖?你开个价!”
“音响不卖,卖了我光盘就没东西放了。”老张说。
“把盘退出来,我要光盘,不要音响!”豆苗说。
最终,那首《寂寞沙洲冷》以35元的高价被豆苗收购。在拿到手的一瞬间,豆苗便将其对折成两半,然后撇进了附近的垃圾桶,让它在阴暗、脏乱的角落里伤感一夜一夜。身旁的老张将一张新的光盘推入音响,周传雄的歌声再次响起,一首《黄昏》逐渐悠扬,歌里唱着“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黄昏再美终要黑夜……”豆苗驻足细听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向了停车场。
豆苗来到停车场内,远远便发现有位陌生男子站在自己车旁并四处张望着,手上的礼盒表明他已经等待多时了。豆苗摁了下遥控器,车子的响动瞬间响应了男子的等候,看到豆苗后更是一脸惊喜。豆苗走到他跟前,向其询问:“你哪位?找我有事吗?”
“我知道你是谁!”男子说。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哪个自媒体的?”豆苗继续问。
“你和我老婆的事我都知道了。”男子语出惊人。
豆苗一听,心生不悦,仍耐着性子说:“我们不要乱好吧,先保证聊天在一个频道上可以吗?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你是于小路的前任对吧,我是他的丈夫龚海,你也可以叫我老龚或是阿海。”阿海说。豆苗听完后彻底放弃了挣扎,也从此失去了对海的渴望,大海此后对他来说跟叫同性“老公”一样恶心!阿海见豆苗沉默不语,便继续说:“我下午刚送她姐去地铁,回来的路上就恰好看到你从车上下来,一身正装还拿着花。我还纳闷谁家接亲就新郎一个人来,连个乐队都没有。我好奇就凑近一看,总感觉在哪见过。”
“那你是怎么想起来的?你又是在哪见过我的?”豆苗问。
“看到你俩的合影我才想起来的。”阿海说。
“那这又是什么?失败者的安慰奖吗?”豆苗指着阿海手中的礼盒说。
“自家经营的礼品,带给你路上吃。”阿海说着便把礼盒递给了豆苗。
“你这太客气了,用不着提这么多。”豆苗笑着说。
“没事,一共三百二。”阿海一说,豆苗的面容瞬间僵硬。
豆苗黑着脸掏出手机准备付款,结果电量耗尽黑屏了,他只能俯身钻入车内翻找现金。在清点至二百八十元时,阿海一把将豆苗手中的钞票抓去并塞入囊中。他示意豆苗不用数了,少了就当是打折以友情价售出。豆苗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提醒自己别再轻易接受他人的善意。看来男生的成长仅靠感情创伤如同隔靴搔痒,必须得付出钱财的代价才能完成蜕变。
简单吃过晚餐后,豆苗开着车在城内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不知道要去哪,更没有想去的地方。路姐曾是他唯一的心结,可当它解开之后,释怀的同时也失去了牵挂。他想开车去找他的父母,却被告知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和懂事,别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破坏人家的二人世界!
夜幕笼罩下,寒风渐起,细雨也跟着飘起来。在行使至桥头时,行人为避雨匆匆前行,唯独有位女子裹着围巾仍不紧不慢地在桥上走着。豆苗来了兴致,主要是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他决定放慢速度陪姑娘走一程。豆苗驶入入口准备掉头时,雷声四起,大雨骤降。桥上的姑娘明显慌了神,急忙向居民楼处奔跑,无奈桥身太长,她注定湿身。更不幸的是,雨天路滑,姑娘跑太急摔了一跤,把豆苗吓得转向灯都打反了。要是桥体再窄一些,他估计就得去河里捞人了。为防止再次发生意外,豆苗赶紧驱车前往,鸣笛示意姑娘上车。姑娘也是二话不说,拉开车门钻入了后座。姑娘喘着粗气擦着自己的头发,豆苗则将音乐关了,他总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礼品你在哪买的?不便宜吧!”姑娘被后座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
“别人送的。也不算送吧,属于是推荐。”豆苗说。
“是吗?我看看都是些什么味的,你吃了吗?”姑娘接着问。
“尝了一下,都是心酸的味道!”豆苗说。
“本来我表妹说送我几盒的,但是被我拒绝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带上车不太方便。”姑娘说。
“你准备去哪啊?不远的话我送你一程?”豆苗说。
“我也没想好要去哪,本来打算坐火车回广州找工作,但是一想都快过年便放弃了,搭着搭着地铁就把票退了。”姑娘将礼盒拆封,开始了进食。
“从广州这么远过来,旅游吗?”豆苗问。
“不是,我来探亲。你相信爱情吗?”姑娘话锋一转。
“你这么快就吃饱了?”豆苗反问。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可是当我看到亲友成家之后,也逐渐向往家庭的温馨。”姑娘说。
“这是你此次探亲的收获与改变吗?”
“没错,我在尝试与家人和解!”姑娘说,“那你呢?有对象没?想成家吗?最近在忙些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的提问,豆苗看了一眼倒车镜,平静地说:“我还在与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