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斌下了黄包车,走进那陈旧的街道,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朴素的长衫站在杂货铺里,正在熟悉地整理着货架上的货物,时而拿着布擦拭着货物,时而热情地与进店的顾客交谈,卖力推荐着合适的物品,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看到这里,穆斌就想起前世的爸妈,不知道听到我的死讯后,会如何的伤心难过。现在来到了这个时空,也只能接受现实。
此时穆宗元抬头看到街头的穆斌,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眼眶瞬间湿润了,赶紧从杂货铺跑了出来,接过儿子的行李箱,上下打量着,说道:“斌儿,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爹,学校安排了公干,事情刚结束,就想回家看看您和母亲。”
“孩子他妈,儿子回来了,赶紧去买点菜,顺便买瓶好酒来,我要和儿子好好喝一杯。”
穆宗元说话间,看到了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小伙子,问道:“这是?”
“爹,这是我的同学程山海。”
“伯父,您好,我是穆斌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走,走,跟我去后堂。”说着往杂货铺里走,把行李放下,开始把杂货铺门口的货物往里面搬。
程山海,穆斌也跟着帮忙,不一会就把东西搬进了杂货铺里。穆宗元从角落拿起厚实的木板,通过门闩一块一块的安装好,然后闩紧。
“儿啊,你先陪你爹唠唠嗑,我去买点菜回来。”一名中年妇女看着儿子说道。
“娘,别出去买了,家里有啥,我们吃啥。”
“那怎么行,你不吃,你同学也要吃。自从你读了军官学校,一年都回不来一次,今天必须好好吃上一顿。”刘氏说着拎着篮子从后门出去了。
穆宗元,穆斌,程山海三人进了后堂,院子里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院子里都是穆斌跟着父亲从小到大习武的设施,沙袋,梅花桩等。程山海惊讶的说道:“穆斌,怪不得和你格斗训练,就感觉你很强,原来你在家从小就练啊,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小时候,我爹说了,习武之人,切不可随意张扬炫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太多人知道了,以免惹来祸端。”
“说的也是,在学校里,那些世家子弟,各个都有几下,就到处找人切磋,比勇斗狠,惹是生非。”
“海哥啊,行了,咱们管好自己,莫说他人是非。”
“好好好,我在这里玩一会,你去陪伯父吧。”程山海在院子里开始倒腾起那些器械,穆斌也就没再管他了。
穆宗元拉着儿子的手,穆斌也用力握着父亲的手,依然能感受到父亲的手粗糙有力,掌心布满厚茧,就知道父亲十年如一日,每天还在坚持习武,强健体魄。
两人就这样进入后院大厅,在一张八仙桌旁坐下,穆斌习惯性的拿起水壶,给穆宗元倒了一杯水,再给自己接了一杯,喝了一口。穆宗元喝了口水,说道:“斌儿,这次回来在家待几天啊。”
“爹,就今晚,明天一早就要回学校报道销假。我这次回来是有事与您沟通商量的。”
“哦,什么事啊。”
穆斌还是很谨慎走到了屋外,估计是之前反间谍工作的条件反射,看看两边,没有异样。虽然在家里,还是担心隔墙有耳。
穆宗元笑了,说道:“斌儿啊,自从你上次摔伤之后,就变得疑神疑鬼,咱们自己家,没事的。”
“爹,其实这次我们去北平执行暗杀汉奸张敬尧去了。”
“啪嗒”穆宗元拿在手上陶瓷杯掉落在桌上,洒溅一桌。
“爹,不要大惊小怪,我不是没有事吗?我今天想说的事不是这个事。”
“那你想说啥?”
“我从北平回来,发现日寇的野心愈发膨胀,自从他们凭借军事优势强行占领了东三省之后,其贪婪的本性毫无收敛,现在把目光已经死死地盯上了华北,从近年的态势中,他们的觊觎之心绝不仅仅局限于华北,而是将整个中国都纳入了其视野之中。”
“是啊,当初我和你娘在辽东的时候,就看到了日俄战争中的日本人表现出极强的侵略性,一路上我们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听到了太多的痛哭与哀嚎。斌儿,不是你祖辈们留下点家底,我们也不会逃难到国民政府中枢南京。”
“爹,您要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危急。中日之间必有一场大战,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现在日寇在东北已经逐渐站稳脚跟,频繁地调动兵力前往北平,更是向华北周边不断地进行渗透。”
“更可恶的是,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下野军阀,在日本人面前摇尾乞怜充当汉奸走狗,试图从中内部瓦解我们。如今的日寇就像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般,时刻都有可能对我们发动全面战争。你和娘是我最担心的,应该及早做出应对的准备。”
穆宗元还是感觉自己这个儿子有点杞人忧天。说道:“儿啊,咱们现在身处南京,这里可是国民政府中心啊,有着雄厚的兵力部署,还有着完备的军事设施,坚固的城墙,更有着好几道坚实的防线。那些日本鬼子应该是打不到这里来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穆斌清楚的知道历史,先是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伤亡惨重,以至于近三个月时间的战斗,中国军队疲惫不堪,士气也受到一定影响。反观日寇一定要拿下南京,是为了打击国民政府的抵抗意志,从而快速灭亡全中国的目的。
“爹,你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你和娘从小也读了几年私塾,常教育我忠君报国。儿子的想法很简单,趁着日本还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现在把南京的房子及商铺干脆全部卖掉,您和母亲去西南的重庆府,那里周边山峦起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使战争蔓延全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波及到。我如今在军官学校,明年毕业后肯定要投入到军中就职,到时候难免要上阵杀敌,报效党国。只有你和母亲在后方安全了,我在前线作战就没有后顾之忧。”
穆宗元看到一脸严肃的儿子,说道:“你说的有这么严重吗?”
“爹,你和娘当初从辽东一路逃难过来,先是日俄战争,九一八事变,整个东三省沦陷,你也听说沦陷区百姓过的都是啥样的日子。再者说,现在日本频繁调动兵力在华北,进攻北平是迟早的事,说句不好听的话,以华北现在的兵力及战力根本守不住日本的进攻。”
“趁着现在大家还没有完全清楚局势,把家里的资产卖个好价钱,回头我通过军官学校的同学,在重庆府置办更大的家业。等全面开战,兵锋直至南京,你和娘所有的心血就没了。”穆斌苦口婆心在那里劝说着。
“好吧,你长大了。卖掉房子,商铺需要点时间,我得准备准备。”
“爹,这个事你要抓紧点,不能拖,在我明年毕业前就处理好家里的房产。”
父子俩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吃过晚饭,安排好程山海在客房住下,回到阔别已久的房间,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此时母亲走了进来,缓缓的说道:“斌儿啊,娘来看看你,上次摔伤好了之后,就没有回来了,娘心里一直惦记着。”
“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刘氏慈爱地看着穆斌说道:“说什么傻话,娘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对了,和你一起来的程山海,是什么人啊?”
穆斌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娘,他是我学校的同学,也是朋友,为人正直仗义。”
刘氏点点头,“这样啊,以后可要多和人家走动走动,当年你爸在辽东的时候为人就很仗义,走到哪都有朋友。”
刘氏似乎还有些话想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斌儿啊,娘这么晚来找你,也不瞒你,娘希望你能早日成家,也好让娘早点抱上孙子。”
穆斌也一听,脸有点泛红,“娘,这事急不得。”
“怎么不急,你都这么大了,娘也不是要逼你,就是想提醒你,有合适的,就该考虑考虑。”
“娘,孩儿知道了,您就别操心了。”
“好吧,娘也就不多说了。你早点休息。”说完,刘氏叹了口气,关上房门离开了。
穆斌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单薄的身影,那微微佝偻的背,像是被生活和岁月的磨砺一点点压弯,弯曲的弧度似乎承载着对儿子沉甸甸的爱和无尽的担忧。
母亲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在敲击着穆斌的心。随着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心中涌出一股感伤。
穆斌坐在床上,思绪万千,来到这个乱世,命运的无常,他深知父母为他付出了太多,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让爹娘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穆斌对着程山海说道:“海哥,等会你先回学校,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我晚点回学校。”
“好的。你在家多陪陪伯父伯母。”程山海说完,不多久就自己坐上一辆黄包车回学校去了。
程山海走后,穆斌拉着父亲的手,回到后院的大厅,表情严肃地看着父亲,小心地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手枪和一盒子弹,郑重地递到父亲手中,语气坚定地说:“爹,这是我拿给你防身用的,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功夫再好,也怕手枪。”
“枪?你不会从学校偷的吧?”穆宗元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儿子手中的枪,满脸忧心地说道。
“爹,你放心,这把枪很干净,不是你想的那样。”穆斌坚定的眼神,试图打消父亲的疑虑。
“爹相信你,你从小就很懂事。”穆宗元看着儿子笃定的样子,也只能相信。
“爹,这枪是我从正规渠道买的。你就不要瞎担心了,我现在教你怎么使用。”
穆宗元接过手枪,仔细地端详着,缓缓说道:“我之前在辽东的时候,用过土枪,手枪还是第一次用。”
穆斌开始耐心地向父亲讲解这把手枪的各个部件和使用方法,一边示范,一边详细的说明及操作每一个步骤的要点。穆宗元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点头,听从穆斌的指导尝试着操作。
过了一会,穆斌觉得父亲差不多掌握了枪的基础操作,接着开口说道:“爹,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一定要抓紧时间去办。还有就是千万别和任何人提及当下的局势,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穆宗元回应道:“放心,斌儿,爹都记着呢。”在这动荡的时代,这把手枪或许能给父亲带来一份额外的保障。
穆斌交代完事情后,又看着旁边坐着的母亲,说道:“娘,我等会就要回学校了。”
“嗯,娘知道,你不用担心娘和你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实我们已经很好了。”
穆斌与父母简单的交流完,拎着来时的包从后门上了一辆黄包车,穆宗元、刘氏却静静的站在后门口。
穆斌时而回头看着这个世间的爹娘,看到了母亲眼中早已泛起了泪花,只是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滑落,嘴唇微微颤抖着,手不停的朝着儿子离去的方向挥舞着。
同时也看到爹脸上写满了凝重与不舍,皱起的眉头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目光紧紧谁随着儿子那辆渐行渐远的黄包车身影,眼中有欣慰,更多的是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忧。
穆斌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强忍着不再回头看那伫立的父母。中途换了几次黄包车,每一次的换乘,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谨慎,就这样辗转了几次之后,确定后面没有任何可疑人,走进花旗银行的南京分行,才稍微松了口气,心中依然紧张。
进门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迈步走进了大厅,径直来到柜台前,沉稳的语气说道:“开一个账户。”
银行工作人员接过穆斌的证件,为他办理着相关手续,账户很快便开设成功。
穆斌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从张敬尧那里得来的支票,郑重地递给工作人员,说道:“把这些支票上的金额转入到我刚开的账户名下。”
工作人员接过一小叠支票,看到金额巨大,立马把支票交还给穆斌,非常礼貌客气的说道:“穆先生,您稍等。”
很快来了一名外国中年男子,走到穆斌跟前,礼貌生硬的中文说道:“穆先生,你好,我是花旗银行南京分行行长詹姆斯迪尔曼,刚听工作人员说您支票金额巨大,为了更好的服务像您这样尊贵的客户,请您移步到我们的办公室。”
穆斌想到后世的银行也是如此,没钱的大厅排队,有钱的行长亲自端茶倒水。没想太多,跟随中年男子进了行长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后就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詹姆斯看到穆斌如此随意,再次客气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尊敬的穆先生,您这次存的金额很大,由于支票是不记名的,我需要发电报到北平分行进行确认,可能需要点时间。”
“大概多久时间能确认?”
“我们分行之间都有自己的电报机,大概2个小时左右。”
“嗯”穆斌就没再说话,也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
两个小时不到,詹姆斯得到确认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热情、真诚且充满尊敬的笑容,正准备继续用蹩脚的中文开口说话时,穆斌用非常流利的英式英语说道:“你别说中文了,我听得累。”
“哦,尊敬的穆先生,您的口语这么好。刚才已经确认过了,支票没有问题,已经转入到您新开的账户中。以后您在南京花旗银行办理任何业务,可以随时找我。”詹姆斯格外亲切的说道。
穆斌确认了账户上有100万美金,15万英镑,非常满意的说道:“好,有需要的话,我再来找你。”站起身,离开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