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斌离开南京的第五个夜晚,龙云天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穆斌的院子。轻巧地翻越了围墙,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直觉,知道穆斌尚未归来,便推开了里屋的门,稍作思索后,从口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把它放置在八仙桌显眼的位置上,便匆匆离去。
穆斌回到家中,刚走进院子,看到里屋的门虚掩,便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直接告诉他,龙云飞曾来此寻找过自己。迅速推开里屋的门,目光立即被桌上的纸条所吸引,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抓起纸条,阅读之后,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愤怒地一挥手,重重地拍在了那张八仙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陶瓷水壶和杯子随之剧烈颤抖,仿佛也在为他的怒火而咆哮。
穆斌迅速将行李放好,简单整理了自己的行装,便立刻返回特务二处。一进办公室,便看到宋啸文等人在那里忙碌着工作,却不见邓飞和韩林的身影。
宋啸文见到穆斌归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急切地问道:“穆斌,你终于回来了,看来你的人手都安排妥当了。”
穆斌礼貌地微笑回应:“是的,宋组长,人员预计在九月底之前全部到位。”
宋啸文注意到穆斌眉头紧锁,急忙追问道:“我看你风风火火的进来,是不是在找邓飞、韩林二人?”穆斌点点头,宋啸文接着说道:“他们上午曾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回来,知道你还没有回来,便挂了电话。”
宋啸文还是说道:“我既然把他们俩派到你的组下,我不便过问他们的任务细节,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下落,如果你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你也不用客气,直接告诉我就行。”
穆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继续说道:“宋组长,如果他们俩还会打电话回来,请帮忙转告他们,去夫子庙市隐园茶馆找我,我会在那里等到他们到晚上10点。”
宋啸文点头表示答应。
穆斌道过谢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前往尚站长的办公室,了解到站长也至今未归,无奈之下,便叫了辆黄包车决定去一趟扬子饭店,看看雄一还在不在。
一路上,穆斌一直在思考,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不断猜测:“两人急切地询问我是否归来,一定是发现了青红帮重要的某些线索。”
不知不觉中,就已抵达扬子饭店。在前台接待处咨询后,得知自己预定一个月客房的客人已于三天前离开,穆斌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平息。中间还担心是不是雄一暴露了。
走出饭店,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发现还是刚才的那个车夫,简单地吩咐道:“夫子庙市隐园。”随后,靠在车座上,心中满是对龙云天、邓飞、韩林的担忧,期待能与二人尽快会面,了解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车上骤然一阵剧烈的颠簸,猛地将穆斌从深沉的冥想中拽回。车夫一边慌里慌张地连声道歉赔礼,一边使劲拉着车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伴随着高声吆喝。穆斌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车把式,莫要紧张,你慢些,不必如此着急。”
“多谢爷宽宏大量,小的定会稳着点儿。”车夫的声音有点哆嗦着说道,语气中满是惊惶与感激。
过了一会,就来到了夫子庙市隐园的大门口,穆斌付过钱后,并未匆忙离开黄包车,而是安然地坐在车上,轻声问道:“车夫,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不知是否方便?耽搁你拉车的工钱,我自会不给你。”言罢,便掏出一个大洋抛了过去。
车夫急忙用手接住,当看清是银元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的笑容,那笑容里看到老实巴交人眼中的朴实,让穆斌不禁心中宽慰。车夫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爷,今天我不拉车了,就在这里回答您的问话。”
穆斌提出问题,车夫作答,然而车夫有时却是答非所问,思想如同脱缰野马,大大增加了沟通成本,穆斌只得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及时提醒,将车夫的思绪拉回自己的问题上。
就这般,约莫经过了一个小时的交流沟通,穆斌对于整个南京城车夫的大致情况有了粗略的了解。最后满心感谢,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元,递向车夫。车夫却不敢接,连连摇头说道:“爷,您今儿给的已然够多了,万万不能再拿您的钱了。”
穆斌并未执意强求,深知这种活在底层人心中仅有的善良,需要更多的尊重和理解,缓缓走下黄包车,摘下礼帽,微微颔首,向车夫示意表示感谢,而后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了市隐园。
车夫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穆斌向他颔首,手也在反复摩挲着那枚银元,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紧紧追随着穆斌,一直目送他走进市隐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朦胧的视线之中。
市隐园茶馆的露天之处,乃一方清幽庭院。门前立着一排竹篱,蔓藤肆意攀附其上,交错缠绕,犹如一道碧绿的帷幔,仿佛将凡尘的喧嚣隔绝在外。竹篱之侧,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张桌椅,以待客人在此休憩品茶之用。
踏入茶馆,一楼乃敞阔大厅,二楼则为清幽包间。大厅内充满古意,墙壁上悬挂着名人的字画,桌椅排队规整,尽显端庄之态。大厅一侧,置有一座舞台,其上罗列着各式乐器。此茶馆常常邀来外地与本地声名远扬的说书、大鼓、京剧、杂耍、变戏法等艺人于午后或晚间登台献艺。
来到二楼的包间,其风格典雅至极,每个包厢皆配有专属的茶艺师侍奉左右,不过需要加钱。包厢的窗户都能打开,让客人可以欣赏到外面的景致,极其适合私人商谈要事的绝佳之所。
与茶馆伙计一番交谈之后,穆斌选了一间名为“清逸轩”的包间,要了一壶南京最具有特色的元宝茶,顺便告知伙计:“本人姓穆,如果有人前来寻找姓穆的,劳烦小哥将其带来此处。”
伙计心领神会,深知能在市隐园包间喝茶的人,都是有一定身份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应声道:“好勒,那您需不需要我们茶艺师在旁伺候?我们这儿的茶艺师那可都是经过精心培养出来的,有着一手绝佳的泡茶功夫,还能陪爷聊天解闷,只要一个大洋,您看是否需要?”伙计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推销着茶馆茶艺师,那殷切的模样仿佛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推荐机会。
“茶艺师我就不需要了,回头你沏好茶,送进来就行。”穆斌语气平和的说道。
伙计听到拒绝的话语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当下便不敢再多提,生怕惹得客人生气,于是悻悻然地转身下楼去准备茶水。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香气扑鼻、沁人心脾的茶水走了进来,盘中还放着三叠佐茶点心。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摆好,说道:“客官,这是您的茶,点心是订包厢赠送的,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我,随叫随到。小的就不打扰爷喝茶了。”
说完,伙计随即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然后离开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