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夜色的掩护,穆斌的跟踪行为可能早已暴露。在白天,他的身影和动作无疑会更加显眼,容易被人发现。但在夜色,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能够悄无声息地跟上包明远,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当穆斌的目光落在这个小院时,不禁心中一喜。夜间的跟踪一直尾随着包明远,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这不是江宁中学教师刘利超的家吗?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意外的发现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随着一阵短暂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屋内的人很快被惊动,轻微的开门声后,包明远被迅速让进了屋内。同时,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警惕地向门外两边张望,确认没有可疑之人后,才将门合上。
两人随即进了里屋,穆斌之前来过这里,对环境相对熟悉,没有高墙的阻隔,很快就翻身进入了院内。
在里屋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开始低声交谈。穆斌则机警地选择了一个隐蔽又能快速逃离的位置,静静地聆听他们的对话。随着对话内容的深入,穆斌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谈话内容让他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在昨日的国防部军事委员会会议中,由常校长亲自主持,会议中回顾了自去年9月启动的第五次围剿行动——铁桶计划。为了加强对中央苏区中心地区的攻势,决定对现有部署进行重新调整。
北路军总司令顾祝同指挥下的9个师,在空军和炮兵的强力火力支援下,已经成功构建了坚固的防线,这使得红军在内线打破围剿的企图变得渺茫。接下来,他们将与东路军协同作战,加速对兴国、古龙岗、石城、长汀等地的进攻,目标是占领宁都、瑞金,以期达到全歼红军主力的战略目的。
“北路军和东路军的围剿路线及兵力部署已经详尽地记录在这份情报中,刘书记,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份情报传递出去。”包明远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焦虑和紧迫,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安。
“明远,你先冷静下来,”刘利超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目前敌人的警戒非常严密,对出城人员携带的物品检查格外仔细。任何微小的异样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们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确保这份情报能够安全无误地传递出去。”
包明远焦急地提出了一个想法说道:“我们能不能伪装成普通百姓,回乡探亲,将情报藏在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混在出城的人群,或许能够避开敌人的视线。”
刘利超沉思了片刻,然后回答道:“这个计划风险太大,敌人不仅会搜查随身物品,还会对可疑人员的身份进行逐一核查。一旦被认定有异,立刻就会被带走进行更严格的审查。”
两人陷入了沉思,而穆斌在窗外静静地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心也有点焦急,真想推门而入,告诉他们,我帮你们出城。想想自己此时的身份和职位,这个念头瞬间熄灭。如果此时贸然与他们接触,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此时,刘利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明远,你看看我这个办法行不行。我现在就对情报的主要内容进行加密处理,明日一早,去学校请假,拿回四本旧的中华大字典,将加密后的情报内容编入其中。”
“然后我们再挑选几名可靠的行动同志,分别伪装成教书先生、书贩子或者报社工作者,从四个城门出发,各自规划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即使有人不幸被发现,也不会导致情报全部落入敌人手中。”
刘利超一口气把计划说完,包明远听后,赞叹到:“还是刘书记思维敏捷,这个计划非常周全。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为了不暴露你的联络点,明天一早直接来我们新的联络点,磨盘街45号,我会在那里等你。”
刘利超也没有挽留包明远,叮嘱道:“好的,路上小心。”
穆斌听到这里,意识到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迅速翻墙离开,躲进了阴暗的角落,目光紧紧地盯着小院的门口。
不久,包明远谨慎地打开门,仔细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穆斌看着包明远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心中明白继续跟踪已无必要。然而,他的思绪却始终萦绕着那位名叫邹庆红的女子。从对话中得知,她是在校大学生,有一个表姐,并且能够获取如此详尽周密的情报,这让他不禁怀疑,可能就是会议中的一位知情者,还是一名女性。
进一步思考,所有的作战计划和部署都需要通过电报发送至各路军部,这个过程中,电讯科的参与是不可或缺的。那么这些情报究竟是通过徐增恩负责的一处电讯科,还是李英霞管理的二处电讯科泄露出去的呢?
穆斌突然感到一阵头痛,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需要时间来整理和分析这些复杂的线索。决定先行回家,再作打算。于是,拐入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招手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回到家中,穆斌用冷水洗去了脸上的疲惫,换下了那身因长时间跟踪而变得黏糊的衣服。一番整理后,感到精神一振,头脑也变的清晰起来。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勾勒出一幅思维导图,将目前所知的所有信息进入了细致的分类和总结分析。
天亮后的行动重点就是监视磨盘街45号的出入人员,观察他们的外貌特征,核实他们对应的身份。要将情报加密编辑到中华大字典里,就需要刘利超从学校带回字典,预计应该是在下午就会采取行动,分头从不同的城门离开南京,将情报带出。
面对如此紧迫的时候,穆斌深知自己孤身一人的力量太有限,也只能够帮助四人中的一人成功的送出南京城。
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心中有了决定:明天协助一人出城门后,我就要开始找可靠的人,组建起自己的队伍。
清晨,穆斌早早地抵达行动二组办公室,由于前一晚的聚餐,许多同事都沉浸在宿醉之中,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空荡。穆斌向一位已经到达的同事简单说明了情况,请求代为转告组长宋啸文,自己因私事需要请假一天。
那位同事热情地回应道:“没问题,穆组长你就放心去忙你的事,我会帮你转告的。”
穆斌简短地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开了徐家巷。一路上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招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磨盘街而去。
抵达目的地后,穆斌没有在45号门前停留,只是快速扫了一眼这座外表不起眼的小院。选择了大门斜对面的一家早点摊位,要了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一屉包子,像其他顾客一样悠闲地吃着,同时目光时不时地投向45号的大门。
随着早点摊位上的人越来越多,45号大门打开了,一个身材精干、相貌平平的男子走了出来,步伐矫健,手里提着一个较大的瓷罐。来到早点铺前,说道:“老板,麻烦你把这罐子装满豆浆,多加点糖,再来20个包子,10根油条。”
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动,意识到里面的人应该有4-5人,即使不在里面,也应该快到了。此时的穆斌看了那人,那人也看到了穆斌,双目对视,穆斌快速回避了对方的眼神,端起豆浆喝了起来。此时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呆在这里,肯定容易被人注意到。于是,开始思考如何能够不引人怀疑地出现在附近。
喝了一口豆浆把碗放下,接着抓起油条啃了起来,眼睛不再看那人,开始慢慢的转移观察四周,注意到街头有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泰和茶馆,茶馆的二楼窗台位置,只要探头出来就能俯瞰整条街道,这个发现让穆斌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急促地啃着油条,开始慢慢享用起早餐,同时心中默默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那人一手提着沉甸甸装满豆浆的大瓷罐,另一手稳稳地抱着用手牛皮纸包裹的包子和油条,从早点铺子向小院走去。在门口停下脚步,放下瓷罐,扣了扣门的同时,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街道两边。门一开,他便迅速拾起脚边的瓷罐,再次跨进院内。
这一切细节都没有逃过穆斌的眼睛,穆斌依然保持着路人的悠闲姿态,吃着包子,啃着油条,喝着豆浆。付完账后,沿着磨盘街漫步,看到自己正前方有一人,手里拎着一个箱子,匆匆忙忙的走过来。
穆斌仔细打量来人,戴着一幅略显陈旧的眼镜,面容有些憔悴,眼镜后的双眼却显得深邃睿智,头戴黑色礼帽,身着一件夏季的长衫,虽已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随风轻轻摆动,透着一种儒雅的气息。再看他的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鞋,有些磨损依旧整洁光亮,每一步都沉稳与坚定,就是身形略显单薄,仿佛承载着厚重使命。
此人从穆斌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回头,依然朝着前面的茶馆走去,心中已然确定此人就是刘利超书记,南京地下党最高指挥,手中拎着的箱子应该放着几本中华大字典,就听见后面的门开了,此人也进去了。
穆斌来到了泰和茶馆门口,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到他们边品茶边闲聊,享受着清晨的宁静。
走进茶馆,发现里面空间宽敞,气氛宜人。立刻有伙计迎上前来,热情地问道:“客官,您想喝点什么茶?”
“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客官真是好品味,我们店的碧螺春,不仅清热解暑,还能提神醒脑,最适合这个季节饮用了。除了茶还要不要再来点佐茶点心?”
“你们都有哪些点心?”穆斌好奇地问道。
伙计如数家珍地报出来一连串点心的名字,滔滔不绝地推荐着,穆斌听后微笑着打断了他的介绍:“给我在二楼找个靠窗的位置,再来一叠茶干,一叠茶糕就行,有需要了再喊你。”
“好的,客官请上楼。”伙计领着穆斌来到楼上,这里比楼下更为宁静,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不时地投向小院。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邹庆红的身影:“今天她会不会出现在这里?”思绪纷飞,不禁有些出神。
不一会,伙计一手稳稳地托着托盘,上面放着刚沏好的一壶热气腾腾的茶,以及两盘精致的佐茶点心,步伐轻快地踏上木质楼梯,嘴里大声吆喝着,“客官您的茶和点心来喽。”这声吆喝是告诉要下楼的客官注意了,别被茶给烫着了。穆斌也被这一声把思绪拉了回来。
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伙计小心地将托盘放下,把茶壶和点心一一摆好,满脸笑容地说道:“客官,您的茶和点心送到啦,您慢用哈,有啥需要您随时招呼小的!”说罢,伙计便转身又去忙活其他事情了,只留下那茶香和点心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开始慢慢的品茶,时不时看看街道两边,再看看那小院门前有没有什么动静,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门开了,走出一人。身材中等偏高,身形挺拔而修长,一套裁剪得体的西装紧紧包裹着他的身躯,那西装的质地看上去颇为上乘,没有一丝褶皱,一条精致的领带规矩地系在领口,色彩与西装相得益彰。
左手稳稳地拎着一个皮箱,皮箱外表光滑而有质感,似乎装满了重要的文件或物品。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皮鞋,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一步都踏出清脆有力的声响。
脸上戴着一幅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内敛,透露出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沉稳和睿知。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涂了厚厚的发胶,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严谨且干练的气息,一打眼觉得他像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一种公职人员独有的威严与庄重。
这个人一走出大门,瞧那身形,就知道是昨晚一直跟踪的包明远。穆斌没有管他,估计这个行头,应该能唬住出城搜查的士兵。
又过了一会,就看到大门打开,早上买早点的家伙出来了,看到没人关注自己,一闪身就到朝街道另一个方向走了。穆斌看到这个家伙的打扮,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就看到一名乞丐,身形佝偻,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衣服上满是破洞与补丁,还能看到身上的一些以往的伤痕,破碎的布条在他身上随意耷拉着,显得破破烂烂。
肩膀上扛着一根粗木棍,棍子另一头紧紧缠着一个用邋遢的布包裹着,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自己已看不出像个包裹。蓬头垢面,如同一团杂乱的枯草,似乎许久未曾梳洗打理。
脚下踩着一双像草鞋又不像的鞋子,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步履蹒跚,缓慢而又沉重地挪动着脚步,仿佛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样。从身后看着此人行走,孤独而又凄凉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磨盘街的拐角处。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看到这小子来买早点,现在这份妆容突然在街上遇上,一定当成逃难的乞丐,穆斌心想:“这小子如果活在90年代,一定是妥妥的影帝,看来院子里有高人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穆斌在茶馆的二楼靠着窗位置耐心地观察着。终于,刘利超从小院走了出来。与之前进去时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拎着那个箱子。
穆斌敏锐地注意到,箱子似乎比之前沉了许多,显然里面增加了衣物或书籍等物品,用以掩饰那本藏有秘密的中华大字典。
结完账下了楼,远远地跟在刘利超的后面,通过跟踪观察刘利超穿过的街道和小巷,推断他很可能从南门离开南京城。如果让刘利超看到自己,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因此加快了脚步,抢先一步到达南门,开始为刘利超的顺利出城做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