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提供给的紧急治疗用具......”吉尔沉吟了一下,没抱太大希望地问道:“那些东西还留着吗?”
布萨克元帅的表弟耸了耸肩膀:“时间都过去三年了,当然不可能。”
“那当时提供道具的那个人的具体身份是?”
“也记不太清了,或许可以问问表兄本人,他应该会有更多印象。”
于是两人再度回到房间。
这时候老元帅已经重新醒了过来,一双暗淡的眸子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听见二人进门的动静后,眼珠才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吉尔将自己刚才的猜测告诉给了他。
“那个人的名字叫马塞,本职是个商人,主要经营一些水产。”老元帅稍作回忆,很快给出了答案:“他的老家据说在加来海峡附近,其他信息我就不太清楚了。”
“在那群债主之中,他算是态度比较温和的那个,没听说有什么劣迹;要说他的真实身份是个黑巫师的话,至少我本人没察觉到任何迹象。”
“但他实际上也不太可能是纯粹的好人。”一旁的库郎插了一句:“一个敢给贵族借钱的商人,哪里会真没有什么背景?要知道,仗着身份欠钱不还的人那可到处都是。”
“加来海峡?”吉尔闻言则皱了皱眉头:“那里现在应该正处于英国人的掌控之中吧。”
布萨克元帅摇了摇头:“他是个商人,对于政治并不关心;加上还是个虔诚的信徒,应该不太可能和英国人有瓜葛。”
“一个逐利的商人,你竟然说他信仰虔诚?”吉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似的笑容,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你好好在这边修养一下,按照刚才那位治疗师的说法,只要你注意饮食和作息习惯,辅以细心调理,未尝没有恢复健康的可能。”
“至于这位马塞先生,我会派人去调查一下。”
布萨克元帅点了点头,随后又闭上眼睛。
为了不打扰老元帅的休息,吉尔正打算告辞离开,却听到对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吉尔,你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举行这场贞德的纪念演出?”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稍稍有些心虚地回答:“既然是在奥尔良举办的贞德纪念演出,主题自然是当初那场战役。我想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功绩,避免因当年审判的结果出现误会。”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老元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也都很在乎贞德——但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不是一个会在乎陌生人看法的人。”
“如果这场演出完全出自你的本意,那就不会如此大规模地宣传,因为它只会是你安排给自己看的东西;像现在这样消息传遍全国上下,只可能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吉尔的呼吸变得粗重了几分,手微微有些发冷。
果然拉特雷穆瓦耶说得对,真正的有识之士一眼就能看出目前这场演出背后暗藏着别的意思;如果自己想达成目标,那就不可能一点灰尘都不沾。
最终他不躲不避,看着老元帅的眼睛说道:“我准备攻打卢森堡伯爵约翰,也就是那个当年曾经俘虏贞德的勃艮第贵族。”
这句话堪称掷地有声,屋子里一共只有三个人,除吉尔外的其他两人表情全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布萨克元帅的表弟被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老元帅本人则神情一振,眼中像是放出无数的光彩。
后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吉尔问道:“理由呢?卢森堡伯爵是勃艮第内部实力最强大的主战派,你是出于个人情感想替圣女复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想拯救这个国家。”
一句简短的回答,引得病床上的老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用尽力气摇了摇头:“这就更不像你会做的事情了——你连别人的看法都不怎么在乎,又怎么会一心为了这个国家的无数人而奋斗?”
老元帅的眼神无比认真:“你不是贞德,吉尔。”
眼看对方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吉尔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急躁,张开口想要反驳;可他连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布萨克元帅的下一句话却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但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
开什么玩笑,一边否定我话里的内容,一边却又觉得我说的都是真话?吉尔张开的嘴重新合上,脸上肌肉忍不住一抽。
“......你在搞什么名堂,布罗斯。”心情起伏下,他一时间连敬称都忘了加,直呼对方的姓名说道。
老元帅轻轻地笑了笑:“你我都认识当年的奥尔良少女,知道她是怎样在人心中点起一束火苗,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继承她的理想,那首先就应该了解那句话的具体含义和内容,了解她当时的具体想法。”
“国家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吉尔。对你来说,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是王室、贵族以及教士,还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平民?”
“如果你连自己要救的对象都搞不清楚,刚才那句话就只会演变成一个空洞的口号,没法像贞德那样打动我们所有人——因为你只是单纯把别人的东西借过来罢了。”
布罗斯元帅的声音低沉,但却如此清晰,仿佛直击吉尔的内心深处——当时还在栋雷米村的时候,他就曾质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关于信仰和国家究竟是什么。
只可惜他最终没能给出一个答案,仅仅在情绪的驱使下想要救下那名老神父的性命。
“你说得对,布罗斯。”吉尔的神色严肃了一些,抬起头问道:“既然如此,那关于这个名词,你的看法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由于人躺在床上,老元帅只能眨了两下眼睛:“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为了所爱的人而战斗。”
“我爱珍妮,为了守护共同的家园,我建造了布萨克堡垒;因为家族的缘故,我视查理为子侄,所以帮助他登上王位。”
“现在珍妮死了,查理的目标也已经实现,我就失去了一切的动力。”他的语气顿了顿,“所以我其实很羡慕你,吉尔。你比我更有勇气,至少敢于迈出接下来的步伐。”
“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找到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