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内务大臣对他有知遇之恩。”里什蒙叹了口气:“我当初向国王陛下引荐拉特雷穆瓦耶的时候,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我们反目。”
“像他那样贪慕权力的家伙,得到机会自然会像嗅到骨头的狗一样凑上去,把过去的主人忘得一干二净。”布列塔尼公爵冷冷地说道:“用狗来形容都是高看他了,该叫白眼狼才是。”
嘲讽完昔日的部下、如今的对手,他继续问道:“对了,你在布尔日宫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要说这位布列塔尼公国的领袖如今最关心的事情,自然是布列塔尼人在法国宫廷里的影响力——作为有着独立统治权的公国,他们虽然名义上向法国效忠,但根本上注重的仍然是己方的利益。
“算是相当顺利。”提到这一点,里什蒙微微一笑:“咱们的查理陛下虽然忌惮我的背景,但眼下他也确实没多少人可用;英国人至今仍盘踞在巴黎虎视眈眈,他必须借着我的威望来统领军队。”
与昔日战友吉尔一样同为白银骑士的他,如今不仅在法国宫廷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拿到了陆军统帅的头衔。
然而这个好消息并没有令约翰五世的脸上显露出喜色,反而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趁胜追击,把拉特雷穆瓦耶和他的一干党羽彻底铲除,却放任他四处招兵买马?”
“你以为我不想吗?”里什蒙瞪着自己的兄长:“查理的性格再怎么懦弱,也别忘了他是一位国王,怎么可能容忍我在宫廷里一家独大?”
“之前安排的那场刺杀失败后,已经算是引起了包括国王陛下在内大部分人的戒心,再想对拉特雷穆瓦耶赶尽杀绝已经是不可能了——尤其是他现在和吉尔在一起的时候。”
吉尔·德·莱斯,话题又回到了这个名字的身上。
虽然资历比里什蒙要浅,实力却更胜一筹;即便因盟友的失势而受到牵连,失去军队掌控力的他也仍然受到国王查理的重视——哪怕吃了败仗也一直保留着他的元帅名号。
对于这位出身布列塔尼、本应该向自己效忠的军人,兄弟二人的心情都可谓是极为复杂。
“有一名白银骑士跟在身边,刺杀确实是行不通了。”
“但既然拉特雷穆瓦耶能凭着知遇之恩将吉尔·德·莱斯绑在自己的船上,那我们呢?”约翰五世托着下巴,极为认真地说着:“能不能凭着以前的交情将他拉拢回我们的身边?”
里什蒙转动着黑色的眼珠,一言不发。
听到兄长的问话后,那名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军队将领的形象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近十年前,那时候的吉尔刚刚二十岁出头,却凭着勇武和魅力拉起了一支几百人的精兵前来支援自己;他们在战场上精诚合作,凭着小股部队多次赢得了对英国人的遭遇战,堪称布列塔尼的双璧。
那是多么好的一段时光啊.......
然而时过境迁,一切早已经变得不一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渐行渐远了?他默默想着。
是因为圣詹姆斯一役的惨败?还是布列塔尼在同一年对英国人的偏向?
不,都不是。
或许一切都源于那个名为贞德的小姑娘的出现,是她那份无与伦比的光芒,才令吉尔·德·莱斯彻底从布列塔尼倒向了法国王室。
回想起那名骑着白马挥舞鸢尾花旗帜的少女,就连现如今已经四十岁的里什蒙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确实有着足以令任何人心折的魅力。
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死了。
“也许,我可以去试一试。”他从回忆里苏醒,面向兄长提议道:“听说吉尔打算在奥尔良举办一场贞德的纪念演出,趁此机会我想去看一看,如今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
奥尔良北部,一片废墟的所在地。
大概几年以前,这里还是名为默伦的一个普通乡镇,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
从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道,以及四处燃烧的火焰可以看出,眼下此地刚刚经历过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这家伙长得可真胖。”一名佣兵打扮的男子用武器翻动地上的一具尸体,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刚才他是不是还想用钱收买咱们来着?”
伴随着他的动作,从尸体的口袋里掉出一大堆丝巾和手帕,明显是女人用的物品:“啧,看样子是那种家里一大群人的混蛋,真让人羡慕。”
旁边的人见状也笑着打趣道:“搞不好他有十二个‘女儿’,定了个作息表,一天上两个。”
“嘁,该死的有钱人。”佣兵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过他身上的钱现在可都是咱们的了。”
众人全都发出放肆的笑声。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那是个依靠在墙壁上的年轻人,看着顶多二十来岁,但脸上布满了伤痕,使得整副形象十分粗犷。
“咱们其实也不介意找个临时老板,收钱办事嘛。”他看了眼那具肥胖的尸体,说道:“只可惜这家伙实在太蠢,当着咱们的面就敢不顾手下死活,让那个穿袍子的家伙往人堆里丢法术......这种人的承诺,谁信谁就是白痴。”
“就是就是,他当咱们是傻子呢。”
众人纷纷应和道。
“话说还是咱们的老大厉害,那么大一个火球,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一个黑头发的中年男子做着夸张的姿势,试图描绘当时的场景:“结果老大扑上去一刀连人带法术全给劈成了两半,真是太他娘的厉害了。”
“哪里,给钱就肯杀人的家伙遍地都是,但咱们这群人死一个可就少一个。”被称为头领的年轻人挥了挥手:“要是咱们全死光了,恐怕将来也没人会记得这里以前叫默伦了。”
“那多可惜啊。”他叹了口气,“以前咱们这儿也是有吊桥、田野和风车的,但现在都被英国人烧光啦。”
废墟里沉默了好半天。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不该提以前镇子的事情。”他起身站了起来,“咱们还是考虑考虑接下来去哪里接生意吧,这都已经是冬天了,没有钱和吃的可活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