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教士原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听到吉尔的问话后像是被刺了一剑,急急忙忙站起来辩解道:
“不,不是这样,您误会了!我的舅舅犯了错误,应当受到惩罚,但现在的判决显然不合理......我只想请求您向宗教法庭施压,给我们一次申请再审的机会。”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众所周知,男爵大人是法兰西王国伟大的英雄,您愿意出面的话,宗教法庭一定会愿意妥协.....只要您答应,德拉皮尔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口气倒是挺大,只怕你们根本付不起。”吉尔坐在红丝绒装饰的靠背椅上,没好气地看着对方,“一起在栋雷米村发生的异端审判案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回答不出来却又找我求助,说明你一心只想着自己。”吉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只感觉心中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那个村子属于安茹公爵的领地,案件又牵涉到异端裁判所,我要是想干涉那儿的审判流程,意味着可能同时得罪教会与一位实权大贵族。”
“一个乡下磨坊主,一个刚从神学院毕业的教士,我凭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帮你们徇私舞弊?”
正值秋季,屋子里燃烧着壁炉,这时候突然发出劈啪一声响,爆出两颗火星。
夏尔,也就是前来求助的年轻教士站在屋子正中,却觉得身上有些冰冷,气温就像男爵口中说出的话一样刺骨。
但他心里面仍然怀抱着一丝希望——事实上,他很清楚这起案件会涉及到各方的利益纠葛,但一个偶然得知的消息让他最终决定向这位吉尔·德·莱斯男爵求助。
但夏尔还有些纠结。
感性上他不太愿意利用一位已经去世的少女的名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行为似乎背离了神的教诲;然而理性又告诉他,如果不这样做,他根本拿不出足以打动莱斯男爵的报酬。
最终,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他咬紧牙关,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从嘴里挤出一个名字:“贞德......达克家的女儿,那位奥尔良的少女。作为战友,您一定还记得她。”
“她就出生在栋雷米村,和我舅舅是同乡,他在教堂工作的时候还见过她。看在这层关系上——”
剩下的话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吉尔手中的玻璃杯砰然炸裂,发出剧烈的声响,碎片在迸开的过程中进一步粉碎,变成更细的颗粒或是粉末。
在场所有人怀着震撼看到了无比神奇的一幕——这些细碎的玻璃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白雾擦着年轻教士的头飞了过去,最终嵌在墙上化成点点星光。
夏尔愣愣地把手伸到头顶摸了摸,几根头发无声地掉落下来。
从头到尾一直站在男爵身边的管事昂列几乎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手帕擦拭主人的身体——鲜红的酒液浸在白色的内衬上,简直像被谁捅了一刀。
“不用擦了。”吉尔面无表情地阻止侍从的动作,目光却死死盯在夏尔的脸上:“这杯子的质量似乎不太好,夏尔先生,你没有被吓到吧?”
平静的语气不带丝毫起伏,听来却有令人窒息的感觉。
而年轻教士这时候才刚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答话,两腿一软几乎下意识就要跪倒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紧跟着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夏尔,帮助他重新站了起来。
“神的仆人可不能随意下跪,夏尔,你在神学院都学了些什么?”发出叹息的那个声音说道:“在王国元帅的面前竟敢如此失礼——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回去禁闭思过。”
夏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他朝前方的两人各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房间。
吉尔在之前的询问过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看着,像是在思考或是回忆着什么。
过了半晌,刚才开口的另一位客人似乎终于忍受不了逐渐变得安静诡异的气氛,说道:“令人惊叹的控制力,看来男爵大人离‘黄金’的大门已经不远了。”
“如果超凡入圣的黄金之门如此轻易就能推开,数十年前的星光骑士团又怎么会在莫龙一战全军覆没?”吉尔朝旁边看了一眼,有些冷淡地回应道:“至于控制力......在您这位奇迹咏唱者的面前,我又有什么可自豪的?”
“你说是吗,勒费龙主教阁下,或者说前任异端裁判官大人?”
闻言,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人只能摇头苦笑:“男爵大人,半个月前我就已经离开了裁判所,还请您不要在外面随便提起这个称呼。”
“也是。说来我还要恭喜阁下,能从圣艾蒂安教区一名普普通通的裁判官,一跃成为奥尔良教区主教座堂的主教,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想必您一定深受神的眷顾。”
“承蒙圣座抬爱罢了。”
圣座抬爱?
吉尔几乎要笑出声——即便法兰西王国仍处战争期间,罗马教廷的手也不可能干涉到这个地步,单凭教宗可没法下达对奥尔良教区主教的任命。
就是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主教阁下背后是哪位大贵族在支持。
思索片刻后,吉尔果断放弃做无谓的努力,转而开口问道:“场面话就说到这儿吧,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一件事——作为曾经的宗教法庭成员,您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帮忙那位夏尔先生,反而要介绍他来向我求助?”
想起刚才房间里发生过的事情,吉尔还有些佩服那个年轻人——从交谈中可以看出,对方家境并不算多么出众,亏他能够说动一位主教阁下。
勒费龙似乎看出吉尔的疑惑,解释道:“夏尔在奇迹咏唱的道路上很有天赋,我打算培养他将来成为一名执事。”
“至于为什么我本人不愿替他出面......答案也很简单,正因为过去我曾是裁判所的一员,才更不愿看到有人干涉教会的司法流程。”
“换句话说,我其实不赞同夏尔的想法,只是禁不住他的恳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