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勒费龙的话,其他人也各自举杯,感谢了一番国王与神明。
吉尔放下酒杯,也没有继续用餐,而是和同样放下刀叉的勒费龙搭话道:“刚才主教阁下说,在场的都是为国奉献之人......我作为陆军元帅暂且不提,阁下过去抓捕那些打着宗教名义生事的异端也可以说是保家卫国。”
“倒是你的弟弟,这位若弗鲁瓦先生,不应该更详细地给我介绍一下吗?”
“哈哈哈!”勒费龙开怀一笑,说道:“就算男爵大人不问,我这弟弟待会怕是也要主动找您谈话——他可是一直都很欣赏,或者说崇拜咱们的王国元帅。”
“是吗?”吉尔眉毛一挑,目光看向另一边。
那位和他年纪相差仿佛的男子恰好也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碰,后者立马笑着说道:“吉尔·德·莱斯男爵,我在布列塔尼公爵的麾下担任财务官,久闻您的大名了。”
吉尔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敢情这人和自己效力于同一位大人,现任布列塔尼公爵约翰五世。
当然两人多少有些区别:吉尔作为有自己领地的贵族,对那位公爵大人的忠诚度十分有限,和作为下属的财务官当然无法相提并论。
但这层关系也值得他表示友好,于是他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方也态度热情地回应了他。
......
用完餐后,几人回到客厅继续闲聊。
若弗鲁瓦原本还想拉着吉尔一同讨论他在战场上的趣事,结果勒费龙当着众人的面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一脸遗憾地放开了手。
“男爵大人,听说你和兄长阁下今晚还有事相商,那我就先告辞了。”他带着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
“能结识公爵大人的财务官同样是我的荣幸。”吉尔微微一笑:“昂列,去送一下若弗鲁瓦先生。”
随着管事和财务官一家人的离开,客厅里便只剩下男爵和主教两人。
无关的人都已经不在,吉尔也不浪费时间,径直开口问道:“主教阁下,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您有点小麻烦了,男爵大人。”勒费龙灰色的目光落在吉尔身上,语气多了一分郑重:“您那位兄弟,拉苏斯的勒内,攻打格朗西不利,那座城市如今已经落在了菲利普·勒庞的手上。”
“由于陛下原本指令的统帅是您本人,有人因此弹劾您玩忽职守,抛下军队跑来奥尔良肆意享乐。”
“就凭那点兵力,想拿下格朗西原本就不太可能。”吉尔冷笑一声,“查理如果真的信任我,又怎么会只给一些表面上的支持?”
查理七世,现任法兰西王国国王。
“据我所知,陛下同样有为难之处。”主教摇了摇头:“您的盟友内务大臣拉特雷穆瓦耶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反过来布列塔尼公爵大人的弟弟,里什蒙则获得了大部分支持。”
“由于公爵大人与内务大臣互为政敌,他们自然不会允许您掌控过多军队。”
房间中一时间变得安静。
对于自己政治上的盟友和名义上的主君之间的权力斗争,吉尔也深感为难,这时听了勒费龙的描述更是一阵头疼。
“感谢你的情报,主教阁下。”吉尔皱了下眉,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对面的中年人:“但这个消息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消息是怎么得到的不言自明,刚才离开的若弗鲁瓦财务官不就是布列塔尼公爵的下属?吉尔事实上的潜台词是,对方为什么要把消息透漏给自己。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勒费龙家族与公爵大人的关系还要更深一些。
“因为您是王国的支柱,一位白银骑士。”勒费龙不避忌地与吉尔对视,目光丝毫不动摇,“正如在餐桌上所说,我相信男爵大人是一位真正愿意为了法兰西王国奋斗的人,正如过去我们相信那位奥尔良的少女一样。”
“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受到一群虫豸的迫害。”
吉尔的手指动了动。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过的答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答话。
按照贵族圈子的社交规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上流人士之间的交往总是与利益息息相关,所谓的公平、正义和理性只是孩童天真的笑话,任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类似词句,都难免被人暗地里嗤笑。
就连现在的吉尔自己也是如此。
他认为自己早就不相信什么为了国家奋斗一类的话了,怀着这样理想的那位少女早就被烧死在了火刑架上。
所以他才会违背查理七世的命令,将军队交给胞弟指挥,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跑到奥尔良休息——如果是他本人前往作战,即便兵力受限下攻下格朗西的希望仍然不大,其他人也决计不会赢得太过轻松。
只是吉尔的心中早就没了热情,自然也不愿意去做无用功。
然而到了今天,却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主教,一位理论上智慧出众的教士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我相信你愿意为了王国而奋斗。
这是时隔多久有人再一次向他表达如此真挚的期盼?
吉尔一时间甚至有些口干舌燥,只能端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地往嘴里灌了几口。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他避开勒费龙的目光,说着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的话:“我在奥尔良的这段日子,无非就是沉迷于享乐,消遣时光罢了。”
“你不如把希望更多放在里什蒙的身上,他如今可备受期待,不是吗?”
“公爵大人和他的弟弟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布列塔尼公国,而非如今支离破碎的法兰西,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勒费龙口中发出轻微的叹息,“至于您在奥尔良的所作所为......那只是一种逃避。”
“这是你的一厢情愿。”吉尔心中突然冒出来一股无名火,握紧拳头说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在这里本元帅过得很好很充实,你难道看不出来,所有人都把我当成英雄吗?!!”
“如果真是这样——”
“您为什么要把数万金埃居用在筹办一场纪念演出上?”主教用一种莫名的、带着难以言喻色彩的目光看着他:“市政厅的人告诉我,那是一场纪念贞德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