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曹昂都坚持认为,评价一个历史人物,绝不能抛开当时的社会环境、法律道德体系,绝不能直接套用后世的价值观。
如果采用后世践行的价值观,那从有记录的周王朝开始一直到明清,持续数千年封建王朝中,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即便是万古圣人孔夫子,都有诛杀少正卯这种可能是污点的疑案。
当然,丞相肯定算一个,这个黑不了。
丞相的所作所为,即使放在一千六百年后的文明社会,也绝对称得上道德楷模,何况放在汉末乱世。
虽然用好坏去评价一个接近帝王的人物,显得十分幼稚。
但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继承原身的记忆和情感后,曹昂总会不自觉的思考一个问题:父亲曹操是个好人么?
答案很明显,当然不是。
那他究竟坏在什么地方呢?
是身为汉臣,却不忠于汉室?
不是。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失其鹿,亦是如此。
天下混乱成现在这种样子,固然是因为大汉朝早已百弊丛生,可恒帝、灵帝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卖官鬻爵、大兴土木、不恤民力、昏庸无道,奢糜腐化、耽于享乐以至于三十而崩,难道是假的么?
两个皇帝加起来在位数十年,国家生灵涂炭、民生凋敝、兵连祸结,这样的朝廷难道不该反么?
别说什么学习周公、霍光,辅佐幼帝,谁能保证刘协掌权之后会是另一个汉宣帝?
万一是朱祁镇呢?万一像朱祁镇一样,先把保家卫国、与瓦剌贼人厮杀半生的功臣将领杀掉,再将功臣的妻女送给瓦剌人做奴婢怎么办?
曹昂同情刘协的遭遇,可他从来不觉得曹操篡汉有什么不对。
如果刘备最终一统天下,会还政于刘协么?
开什么玩笑。
可刘备如果依然称帝,那对于刘协来说,难道就不是篡位了?
那就是私德有亏?
毕竟曹贼之名流传甚广,世所共知。
但在曹昂看来,也不是。
曹操的确好色,广纳姬妾,可从古至今,但凡有些权势的人,哪个不是一堆女人?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女人多点算事儿?
至于喜爱人妻,额......
这个时代的人妻大多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芳年华月,风姿绰约,谁不喜欢?
曹昂就喜欢!
只要不是像李隆基那种直接霸占别人妻子,喜欢人妻连私德有亏都算不上。
曹操纳娶的有名的“人妻”,大概有三个。
尹夫人,也就是何宴的亲娘,原来是何进的儿媳,后来变成了寡妇。
邹夫人(正史没有记录姓名,采用演义的说法。),就是导致曹昂、典韦丧命宛城的女人,原本是张济的妻子,张绣的婶婶。曹操到宛城时,已经寡居一年多。
杜夫人,秦朗的生母,历史上同时被曹操和关羽看上的女人。曹操纳其入府时,其实也是单身。杜夫人原本是吕布部将秦宜禄的妻子。后来秦宜禄出使袁术时,被后者赏识,以汉室宗女为其妻,等于说和杜夫人和离了。杜夫人自己带着秦朗,留在下邳生活。
此三者都是寡居单身,根本算不上人妻。
乱世什么最多?
众所周知,是寡妇。
汉末三国时,娶寡妇的人多了,何止曹操一个。
刘备的穆皇后吴氏,吴懿的妹妹,原本是刘焉儿子刘瑁的妻子。刘瑁死后,一直寡居在家,后来嫁给了刘备。这也是个寡妇。
大帝孙权的妻子徐夫人,是吴郡豪族徐琨之女。孙权的第一任妻子谢夫人卒后,徐夫人便嫁给孙权,成为其第二任妻子。而在此之前,徐夫人便嫁给过吴郡陆氏的陆尚。只是陆尚早死,徐夫人后来便成了寡妇。
娶寡妇算私德有亏么?算坏人么?
好像也不算。
那是曹操为人奸险狠辣?
可是对待想要你命的敌人不狠辣,难道还要温良恭谦让?
评价一个生活在乱世中的政治家奸险狠辣,夸赞好像多于贬低。
对曹昂来说,曹操身上唯一的污点、唯一“坏”的地方,就是屠戮过甚。
战场之上,杀再多人都很正常。
可屠杀无辜的士民百姓,就是不对。
虽然曹昂也能替他说出来很多辩解的道理,比如说,削弱敌人是为了更好的保全自己,这是牺牲局部利益保全总体利益。
但是没用,不对就是不对。
无论是从理智,还是从情感的角度出发,无论于公还是于私,屠徐州都是一个错误。
可是无论如何,曹操都是他的父亲,这点无可更改。
父子间二十年积累的孺慕之情,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曹昂去做些什么。
望父成龙也好,单纯希望父亲过得开心一点也罢。
曹昂都希望曹操能避免原本历史上的错误,少走一些弯路。
当然了,他的确也是不想看到曹操做出与自己道德观不符的事情。
他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毫无污点的光辉伟岸形象。
是那个单枪匹马夜刺国贼张让的志士。
是那个诸侯皆畏怯董贼逡巡酸枣不前、只顾争权夺利,而自己却独自领兵向西、纵然全军覆灭、自己险些丧命也绝不后悔的义军将领;
是那个写出“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忧患诗人。
是那个英姿勃发,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定刘表,扫灭群雄安定北方、运筹演谋、鞭挞宇内的超世之杰!
不是那个猜忌、多疑的奸雄,屠杀百姓的屠夫!
但曹昂知道,这很难。
因为这是乱世,充斥着背叛、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乱世。
况且随着阅历的增长,人是会变的。
早年间最大愿望是成为大汉征西将军曹侯、一心渴望为国家讨贼立功的人,会想到几十年后,自己会亲自走出篡汉的第一步么?
一个英姿勃发的非常之人、治世之能臣,能想到自己会一步步黑化,最后心力交瘁顾此失彼?败于汉中后,更是彻底放弃一统天下的志向?
可是,就像曹昂之前对曹操说的那样,难,就不做了么?
不,他要做。
阻止徐州的杀戮,就是第一个目标。
“总是要尝试的。”
大帐中,曹昂沉默良久后,方才悠悠出声。
“你们父子两个都是执拗性子,我是劝不了。”
曹纯叹了口气,提醒道:“如果一定要劝谏,最好私下找个时间,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这件事。”
若是其他人当着军中众人的面,就此事进言,顶多挨上三十军棍,换成曹昂就不一样了。
众目睽睽之下,儿子直接对身为主帅的父亲的军令提出质疑,性质就太恶劣了。
曹昂轻笑一声,说道:“放心,我又不傻。”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打脸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
曹昂话音刚落,别部司马史涣突然带着曹操的命令,来到曹纯所在营帐。
史涣最初是曹操的门客,跟随后者多年,是对其绝对忠诚的心腹爪牙。
此时,也是曹操的亲卫首领。
因此曹昂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接。
“见过昂公子、曹都尉!”
史涣微微躬身,抱拳行礼后,传达了曹操的命令:“将军有令,召二位到中军大帐议事。”
曹昂刚进入大营,便遣人报备了自己的行程,所以曹操自然知晓曹昂的到来。
主将相召,自然不能耽搁。
二人便立刻跟随史涣前往中军帐。
到了之后,曹昂发现军中的重要人物,比如统军的夏侯渊、李乾、乐进、于禁,参议军事的谋士戏忠,随军作战、什么活都干的荀彧,统管大军后勤的任峻,均已赫然在列。
除了屯驻在武原县南部,防备下邳方向敌军的曹仁之外,曹操本次征伐徐州带来的核心班底,全都在场。
“这是有大事要商议啊。”
曹昂心中暗道。
不等他开口,主位上的曹操便一脸笑意地开口说道:“吾家麒麟儿不是正在攻伐琅琊么,怎么有时间来彭城?”
坦白说,曹操是真喜爱自家长子。
除去父子之间本身的感情外,还因为放眼天下,都找不到比自家儿子更能干、更出息的同龄人。
凭心而论,平定黄巾时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了。
谁曾想平定黄巾之后,更是惊喜不断,而且这些惊喜一个比一个骇人。
先是领着区区三四千人,一步一步平定了混乱已久的蒙山,收编近十万山民。
而后,又凭借从山贼中整编出来的万余新军,将陶谦的十万大军死死拦在费城,使得山阳郡、任城国等地得以保全。
前段时间,济北国更是传来消息,由自己儿子提出并亲自施行的屯田之政,大获成功。蛇丘、刚县两地,短短一年,竟收获粟米一百万石,而且是与屯民分割之后,归属于官府的一百万石!
这是什么概念?
没有战事时,一百万石粟米足以供养三万大军一年!
即使是战时,这些粮食也可以满足数万大军一月之需。
曹操已经在考虑将屯田之法,拓展至整个兖州了!
对于任何一个父亲来说,因为儿子建功立业所带来的成就感,远比自身功业带来的成就感要强的多,更加让人愉悦。
再加上快一年没见儿子了,曹操也确实有些想念,这才在众人面前说出“吾家麒麟儿”这种话。
“拜见将军!”
曹昂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军令,“是有些小事,想要私下请教将军。”
“哈哈,好!”
曹操开怀一笑,摆摆手让曹昂自己找个位子坐下。
然后扫视了一遍众人,朗声道:“开始议事吧!”
帐下,曹昂和曹纯二人老老实实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静静聆听众人商议。
议论之事,果然是撤兵。
且说,曹操不愧是当世军事大家,在做之人也都是各自领域才华横溢之辈,一番布置称得上井井有条,至少曹昂就没发现任何一处破绽。
他甚至学到了不少新东西,因此听得更加认真。
一件一件令人头大的难事,被有条不紊地解决,然后落于竹简或者纸张上面,形成最终的军令。
偶尔出现争执,也很快达成一致意见。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势力,应该具有的生机勃勃之景象。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绝大多数事情都有了处理结果。
就在曹昂以为今日议事即将结束的时候,曹操忽然提及了让其豁然色变的话题:
“自明日开始,允许各营人马劫掠三日!”
话音一落,帐内便安静了下来。
可当曹昂一脸焦躁地四处张望时,却发现众人只是沉默,无一人提出异议。
在他身旁,曹纯一把按住前者手臂,沉默着冲他摇摇头,示意不可妄动。
眼看将这条军令记录在案的戏忠,就要将文书递给账外等候的传令兵,曹昂再也无法安坐。
须知,承载军令的文书一旦发出,几乎不可能再收回。
军令如山,便是此意。
“将军,标下觉得此令不妥!”
在众人讶异的表情中,曹昂霍然起身,走到大帐中央。
“此事已有定论!”
曹操皱了皱眉头,说道:“军中早有军令,再言此事者杖责三十!念你刚从琅琊国过来,不知者不罪,退下去吧!”
“我愿领责罚,但恳请将军让我说明缘由。”
哪知曹昂像是没有意识到曹操话中维护之意,仍然坚持要议论此事。
曹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变得生硬:“如果还是仁义道德的那一套,就不必再说了。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不是你小时候玩过家家!”
曹昂的坚持,明显让曹操十分生气。
就在一个时辰前,曹操还因为隔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儿子,而倍感开心。
可此时,曹昂却一副忤逆犯上的模样。
两相对比之下,曹操心中怒气蹭蹭往上涨。
但关爱之下,他终究还是给了曹昂说话的机会。
而场下,曹昂思绪飞速转动。
看曹操目前的状态,一般的方法,肯定是不管用了。
想要说服他,只能下重手!
无奈之下,曹昂只得学习古时说客,先说石破天惊之语:
“将军可知,兖州正面临倾覆之祸,我等正面临杀身之祸?”
“混账!”
曹操猛地一拍案几,眼里浮现出失望之色,“你还学会卜卦了?本将还以为你这孺子有何高论,未曾想却是这般虚假狂悖之言!退下!这里是军营,不是曹府,由不得你大放厥词!”
“正因为是在军营。若是在家中,小子哪里敢忤逆大人?”
曹昂知道此时绝不能让步,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将军难道没有意识到,兖州正暗流涌动?”
“那又如何?”
曹操怒极反笑,抬手指向帐外,“十万大军在手,兖州谁敢妄动?!”
“十万大军,比之当年的百万黄巾如何?将军的兖州牧,是怎么得来的?兖州士人能迎奉将军,就不能迎奉其他人了么?对于兖州士人来说,今日之将军和昔日之黄巾,本质上有何区别?”
随着曹昂抛出这几个问题,帐中变得愈发安静。
就连怒不可遏的曹操,都暂时安静了下来。
敌我关系,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乱世中,昨日之盟友,一夜之间变成仇寇都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抵御黄巾时,兖州本土士人自然把曹操当作盟友。
可当曹操让别州之人占据兖州官位,将收编的青徐黄巾俘虏安置在兖州的土地上,占其名,夺其利。
兖州士人还会将曹操视为盟友么?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一旦触碰到原属兖州士人的利益,管你是曹操还是袁绍,都是仇敌!
而曹昂却没有停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兖州士人迎奉将军,是让将军来打仗的,不是让将军真正控制兖州,骑到兖州人头上的!”
“我不会卜卦,但我懂人心。张邈早先位在将军之上,如今两相颠倒,其人当真能够甘心?袁术攻打兖州时,其人作壁上观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
“既然不愿彻底臣服于将军,眼见将军败黄巾、败袁术、败陶谦,声势日隆,如今将军不但掌控东郡、济北、东平,更隐隐将手伸向山阳、任城、济阴,几有彻底掌控兖州之势,枯坐陈留的张邈岂能不惧?有心反抗将军的兖州豪强岂能不惧?”
“若是把今日之将军,比作昔日之黄巾,张邈等人所缺的,难道不就只是一个外部的、善于领兵作战的强人了么?如若遇到合适外援,张邈等人焉能不叛?”
此时,帐内已然落针可闻。
夏侯渊等人皱眉沉思,而荀彧、任峻二人则目光如炬,眼神明亮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戏忠更是直接开口:“使君,忠以为昂公子所言极有道理,不可不防啊。”
曹操以手扶额,手指轻轻揉捏额头,不置可否。
曹昂长舒了一口气,语气稍微放缓:“经此一役,徐州称得上伤筋动骨,至少两三年内定然再无余地骚扰我军。既如此,何不将重心放回兖州?高筑墙,广积粮,操练士卒,夯实根基。待天下有变,再率领精兵强将,征讨不平?”
回应他的,还是一片寂静。
但曹昂知道曹操听进去了。
作为曹操的儿子,他深知曹操会因为得意的忘形,却绝不会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
良久之后,曹操方才抬起头,凝视着面前让其引以为傲的儿子,语气波澜不惊:
“我儿说的有道理。但正因为如此,彭城才更要屠!我要一次打断陶谦的脊梁,让其不敢再犯。我儿仁善,那这个骂名就由乃翁来背!就算被当成白起这种人屠又如何?乃翁不在乎!”
“可现在不是战国,兖州和徐州也不是秦国和赵国!况且,难道父亲此生之志,只是想成为白起?!”
曹昂有些失态,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种份上,曹操还是固执己见。
他抬起手臂虚指四周,不闪不避地盯着曹操,一字一句道:
“难道在座诸君聚集到父亲帐下,只是希望父亲成为白起那样的人物么?!”
帐外,一阵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帐内,寂静的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曹昂这句话,威力显然有点大,大到夏侯渊直接屏住了呼吸。
对于曹操这种人来说,不做白起,那就只能做周公,或者周武王!
前者还好说,众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如果曹昂的意思是后者,就不对劲了。
曹操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且说,此时的曹操有幻想过自己践阼称帝么?
答案是肯定的!
刘备小时候就有乘坐羽葆盖车的愿望,乱世中执掌一州的曹操会没想过?
怎么可能。
不仅曹操,袁绍、袁术、刘焉、刘表,哪个没想过自己成为天子?
无关乎道德和忠诚,这是人性。
站在大帐中央的曹昂,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刻不停地说道:
“想要安定天下,怎么能没有将天下之民皆视若自己辖下百姓的胸怀?在我看来,不仅不能屠彭城,反而要善待此地士人百姓,以待来日重新夺取此地!至于说削弱陶谦,何必执着于彭城,攻下琅琊国不就行了?”
“呵,口气还挺大。”
曹操此时还沉浸在曹昂之前的话语中,随口回了一句:“难道你已经攻下了开阳不成?”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统帅,曹操显然知道开阳城对于整个琅琊国的意义。
但他从来没想过,曹昂能凭借不到一万人的军队,攻陷臧霸防守的开阳。
臧霸麾下可是整整两万大军,而且还是以逸待劳、主场作战的防守方。
但话刚说出口,曹操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这个儿子从来不能以常理猜度。
既然敢说出来,恐怕确实出现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他瞬间从有些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向负手立于中央的曹昂,将刚刚说的话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难道你已经攻下了开阳?!”
“我军确已攻陷开阳!”
随着曹昂给出肯定回答,帐内之人无不变色。
性子急躁的夏侯渊,更是忍不住直接出声提醒:“子脩,这里是军营,绝不可谎报军情!”
他很担心曹昂因为想要改变曹操的主意,而胡乱说话。
谎报军情,跟他之前稍显忤逆的举动,可是两种概念。
前者是要直接斩首的!
“叔父放心,小子省的。有赖军中将士死战,开阳城确已攻陷。”
说完,曹昂便将高顺冒险潜入开阳作为内应以及后面攻破城池的事情,完完整整解释了一遍。
有许多细节佐证,众人自然能够轻易分辨出真假。
既恍然,又惊疑不定。
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让帐内众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古怪。
但曹昂却不想再耽搁,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思考许久的计划:“开阳既下,则琅琊国自开阳县以北的十一个县,整个国境将近八成的土地,均可一鼓而下。只要再给我两万人马,便可全取此地!到时候,我军已经在实质上占据琅琊国。”
“此后,我军主动向陶谦释放善意,以两军罢战以及放弃彭城国为条件,换取陶谦在名义上承认我军占据琅琊国。诸位觉得陶谦会同意么?在我看来,他会同意的!”
“不同于彭城这块飞地,琅琊国却是可以通过泰山与兖州相连。我直说好了,只要在琅琊国驻扎一些军队,不但能确保此地一直掌握在我军手中,还可以慢慢将泰山纳入掌控。一旦消化这两个郡国,我军势力必然大增。与此同时,又削弱了徐州五分之一的实力,堪称一举数得!此策可行否?”
“当然可行!”
负责军事筹划的戏忠,立刻给予了肯定答复。
他扭头看向曹操:“以忠所见,昂公子之策的确可行,望使君深思!”
曹操自然知道这个计策行得通。
因为出泰山攻琅琊,进而威逼郯城,本来就是他心中第二次攻伐徐州的路线!
“真乃吾家麒麟儿。”
曹操心中感叹了一句,面色却不露声色。只是抿了抿嘴,看着曹昂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确实已经攻下了开阳?”
“确已攻陷开阳!”
曹昂昂首以对,口中还是之前的回答。
“好!”
听见曹昂的回答,曹操再无疑虑,“此事便依你!志才,劫掠彭城的军令取消!”
“遵命!”
“妙才、文则、子和!”
曹操毫不停歇,直接开始点将。
“末将在!”
夏侯渊、于禁、曹纯,轰然起身。
“命你等三人各率本部,立刻随曹昂前往琅琊国,助其攻取城池!”
“遵命!”
最后,曹操将目光转向曹昂,脸色不悲不喜:“粮草之事,如何解决?”
“开阳城城内粮食堆积如山,足够三万大军半年之用!”
曹昂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既如此,明日一早就滚吧!”
此时,曹操话语中才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滚之前,先把三十军棍领了!”
众人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曹昂,却识趣的没有出言劝谏。
都是人精,哪里不懂其中门道。
今日在大帐中进言的人,如果是曹昂之外的任何一人,即使是曹纯,这顿板子都不会落下来。
相反,曹操定然还会大加赏赐。
千金买马骨嘛,不寒碜。
毕竟,人家是真有大功的。
可是,进言的偏偏是曹昂,那这顿板子他挨定了,躲都躲不过去!
谁让他是曹操的儿子呢?
谁让他确实多次顶撞了自己父亲呢?
即使是为了保住父亲的威严,曹操也得打他一顿。
最多,私下交代执法士卒,下手轻点就是了。
“散了吧!”
说完这句话,曹操便龙行虎步地离开了大帐,看都没看一眼曹昂。
而随着他的一声话语,今日议事便彻底落下了帷幕。
奋武将军曹操和别部司马曹昂之间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但父亲曹操与儿子曹昂之间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曹纯古怪的目光下,曹昂老老实实挨了三十军棍。
之后,他让人寻了几根荆条绑在自己后背上,强撑着一口气,慢慢走到曹操休息的帐篷前跪下。
既然让阿翁受了气,那儿子自然得摆出认错的态度。
反正是做儿子的,先低头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