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水即将喝完的时候,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
最终,曹昂和张宁约定好,两个月后在蒙山会面。
之所以放在两个月后,是因为二者都需要时间做好准备。
张宁要确认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愿意重归朝廷治下。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为每股山贼的首领和普通山贼,想法上肯定有差异。
虽然缺粮,最先饿死的肯定是一般山贼。
张宁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他们的首领,却未必在意。
这就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具体判断。
曹昂这边,事情显然更多。
粮食该怎么解决?
数万人安置在哪儿?按照什么顺序来安置?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安排到山下,原来的山寨怎么处理?
这些都需要他给出明确的方案。
涉及数万人的生存,再怎么严谨都不为过。
商议既定,张宁便告辞离去。其身影不急不缓,最终从山路上消失不见。
曹昂怔怔望着女子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久久无言。
“主上,人都走了,还盯着看呢。”
曹武嘿嘿一笑,脸上带着促狭之色。
他跟在曹昂身边,已经有五六年了,知道自家主上性格平和,所以私底下并不拘束。
曹昂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笑吧?你这个月俸禄减半!”
曹武笑容瞬间一垮。
好在孙观及时出言,算是替他解了围:“主上真的要接收那些黄巾余党么?”
“仲台觉得不可?”
“不是。”
孙观苦笑一声,“观只是觉得,这块肥肉得到的未免太过轻易。心里不踏实,总感觉是不是有陷阱。”
曹昂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不置可否。
他当然也有此疑虑。
但上天赐予的良机,一般都不会留存太久。
从来不会留给世人,太多考虑的时间。
就像前两年,董卓受诏入京时身边只有三千骑。
面对着似乎有可乘之机的首善之地洛阳,他有充裕的时间权衡利弊、等待身后大部队抵达么?
没有。
时机稍纵即逝。
其所作所为以及结局,是另一回事。
但如果当时他自觉身边兵力微弱,一直徘徊在洛阳城二十里外的夕阳亭,还有机会劫持少帝、献帝,以至于权倾朝野,攀升到自己此前从未想过的政治高度么?
绝无可能。
如此一来,他董卓跟丁原之流,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只能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罢了,焉能有如今威势!
曹昂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张宁另有心思,蒙山上十几万山匪,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些人,几乎都是没有豪强掺杂、便于掌控的优质人口。
他眼馋!
“如果她的真实想法,当真如同自己说的那样,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是,”
曹昂抿了抿嘴,“那蒙山上的山贼,我也要定了!”
“既如此,主上为何不直接拿下此人?”
孙观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为了安全起见,这么重要的人物,完全有必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不管是软禁还是收押,办法多的是。
这样一来,己方才能拥有足够的主动权。
任其游荡在外,不可控性实在太强。
曹昂当然也动过类似念头,但他很快就否决了。
先不说有没有必要,对方敢独自前来,岂能没有一点准备?
初次见面,他有些看不透,但无论如何,这小娘子都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能走遍一大半大汉疆域么?
大贤良师的女儿,跟平凡和普通这些词语,就扯不上关系。
而且就算张宁没有出现,曹昂也打算走一趟蒙山,看看孙家寨那边的情况。
在徐州门前钉上一根钉子,本来就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既然顺路,那放在一起处理,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
“总感觉此人另有倚仗。算了,目前看来其善意居多,没必要节外生枝。”
曹昂淡淡道:“走吧,咱们已经离开铸乡城足足一个月,也该回去了!”
算算时间,青壮营的各个曲军侯应该已经选出来了。
即将到来的二月大比,将会决出一营士卒的假司马。
这种关键的时间节点,曹昂作为实际主帅,还是很有必要出现在大比现场的。
......
龟山脚下,曹昂等人视线之外。
张宁接过侍女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然后这个侍女,竟然没有借助任何辅助工具,直接从地面跃至马背上。
要知道,哪怕经过训练的骑士,想要不借助工具直接上马,都是非常困难的。
张宁动作干脆利落,也就算了。
就连她身边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侍女,竟然也有一身高超骑术。
这还不算完。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张宁身后,赫然出现了几十个同样骑着骏马,身上携带汉军制式手弩的壮汉。
这些人像是凭空出现的。
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战斗力颇为强悍。
别的不说,单单那些制式手弩,就已经很吓人了。
此时,其中一个壮汉上前几步,轻声劝说道:
“少主,以后轻易还是不要这样孤身赴约了,实在太危险。十步之内,人尽敌国。小小的凉亭里,如果那小曹贼有坏心,我跟弟兄们根本没把握护住少主。”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张宁宽慰道:“何况要取信于人,总得拿出诚意。”
“少主......”
壮汉知道劝不了自家少主,可又有些不甘心,欲言又止。
马背上,张宁幽幽一叹:“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将大家的命运交到一个汉朝官员的手上?尤其此人及其父辈,还是镇压过我太平道。”
壮汉颔首称是。
如果投靠汉军这个想法,是少主之外的任何一人提出来的,那这个人无论是谁,都早就被砍死了!
但既然是少主说的,他们就不会反对。
无论是大贤良师,还是少主,都从来没骗过他们!
但他想不明白。
不仅他不明白,绝大多数弟兄们都不明白。
“因我父女而死的人,真的太多了。还有你们,如果没有我这个所谓的少主,天下虽大,又何处不能去?如今却只能陪我东躲西藏,隐没于深山。”
壮汉张口欲言,却被张宁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们心甘情愿,可我无法坦然受之,此心难安。”
“走吧,回蒙山!”
一行数十骑,飞驰而去,惊起满山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