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令朗如此厚脸皮,邱长明也一时无言,不过他毕竟是见多识广之辈,早就知道各处官场多的是这种厚脸皮的货色。
所以也无有稀奇,当即就说道正题:“先前提到,我是为陈郎之事而来,且不止是陈郎之事,更准确说,是与那李阿木有关。”
赵令朗自觉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点头笑眯眯说道:“明白,在下明白,陈郎欲要我好生治一治那李阿木是不是?此事好说,我当即就派上衙门里的差役,将其缉拿、”
“令君却是会错了意。”
赵县令讶然。
邱长明继续道:“非是要拿下这李阿木,实是我受陈郎所托,劝说令君你莫要将李阿木之事放在心上,真正放他一马。”
“……陈郎居然有如此菩萨心肠。”
“也非是陈郎真的如此迂腐仁善,这背后也是有一番隐情,他也是无奈。”
“哦?不知是何隐情?”
赵县令也好奇起来。
毕竟,这等不计仇怨之事,真的是,着实少见。
“昨晚,李阿木的娘子,那唤作梓娘的小娘,找上了陈郎。”
“为向自家丈夫求情?”
赵令朗自觉明白过来。
“不是,那位小娘子只是劝说陈郎离开,恐那吴神婆报复。从头至尾都没为自家丈夫求个情面,可陈郎想到夫妻一身,若李阿木糟了灾,那位小娘子恐怕也不得好过。毕竟,令君你也是知道,不管是从小青梅竹马之情,还是那小娘子上门来的这番好意,都不是个人可以忽视的。人心终究肉长,陈郎也为这情谊而动容,且就看在那梓娘的份上,他也只能放过那李阿木。”
听闻到此,赵县令久久未言,面容也是有些动容。
接着,他亦是叹了口气。
在又是一阵默然后,才开口叹道:“这番情谊,是个人,的确是无法忽视。陈郎如此宽宏,的确是理由充沛。不过想来却是可惜,毕竟原本这梓娘当是陈郎指腹为婚之人,若无意外,两人本是一对良人。可起先却因陈郎父丧,致三年不得嫁娶,好不容易挨过这三年,却又因一场事变,导致无法再同命而栖。”
“世事不由人。”
“是的,世事不由人。”
两人都是一副感触至深。
又过了良久,赵令朗抬手便道:“此事我已明白,如此人间真情,当是不会无视。且看在陈郎份上,我却也放过那李阿木。”
得到准确答复,邱长明也松了口气,也拱手应道:“那就多谢令君费心,事已传达,我也就不多做叨扰,望恕我如此急身告退之罪,让主人家无法周至礼仪。”
“这是怎的话?那吴神婆猖獗若斯,我又怎会强行挽留?事而有急,邱先生与陈郎欲要离开也是应该,倒是我这县令无法让邱先生在青安县宾至如归,才是汗颜了。”
“事态如此,令君也是无法。就此,告辞也去。”
“慢走。”
随着邱长明起身离开,赵令朗也起身相送,一直将之送到门外,尽全送客之礼。
却是无有在意,有一之前添茶水的下人,听完了这番谈论。
此事对这些下人来说,也不过是听个稀奇事,毕竟这等不计仇怨的事情,端的是少见,而且还涉及到婚变之事,其中那陈仲义,更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舞弊案相关的主要人物。
所以说,这下人很快就将之当做谈资,碎嘴了起来。
很快的,这事就在县令府上传遍了。
却是到了下午,呆在赵县令府上,想要督促赵县令抓获那陈仲义,又一边等候下属探知那陈仲义消息的吴神婆,才偶有听闻。
碰!
恨恨的一拍桌。
吴神婆斥道:“我是说得了陈仲义在那客栈的消息,派人前去抓获却抓之不到了!原来是那李阿木的小娘在坏我好事!还有那赵县令,得了消息居然也不知会我,着实是可恨!”
“吴奶奶!该怎么办?那陈仲义恐怕早已走远了,现在怎么也抓不到了吧?”
对此,吴神婆面目狰狞起来。
口中不由骂捏。
“那陈小狗!当初不仅坏我好事,还一番污蔑……让我当初不好做人,什么不语怪乱神的,端的是可笑!”
每番想到当初那窘迫,吴神婆就恨恨不已!可曾经只是一乡间神婆,难登大雅之堂,而那陈小狗却是一秀才读书人,端的是斯文体面。
她只能暗生闷气。
好在那花仙姑她老人家得了势,又有花姑会之成立,她也联名奉承那花仙姑作法主,却是有了如今这番名头威势。
今时不同往日了!
可哪知,本以为一番憋屈可以畅快发泄,却到现在得知,还得继续憋屈下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面目狰狞的,吴神婆从牙缝中挤出来道:“你们着人去将那李阿木及其小娘一同抓来!我要好生伺候他们!哼!”
“吴奶奶!我们这就去!”
不过就两个平民,伺候吴神婆的这些‘弟子’‘信众’自然应承得很快。
那一边,正在和李阿木一起将家什变卖的梓娘,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数了数目前变卖得来的钱。
可就在这时,她发觉自己和自家郎君,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不给她分说的机会。
“抓住他们!”
两人被牢牢抓住,一直架到那吴神婆面前跪下。
啪!
吴神婆当即在梓娘脸上给了一巴掌。
“娘子!”
李阿木大喊一声,用力挣扎,可被两个大汉压着,却是挣扎不开。
“我本不想对你们出手的。”
吴神婆昂着头说道:“毕竟这李阿木去找了陈小狗的麻烦,对你们下手,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却不想,你这小贱货却在昨晚向陈小狗通风报信,让那陈小狗离开,害得我没能抓住陈小狗,你知不知我有多气恼?!”
另一边的李阿木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梓娘问道:“娘子,你不是说你是去找陈仲义求情的吗?你不是说陈仲义说了,只要我们搬走青安县,就不追究我的过失的吗?怎么你还是这般念着那陈仲义?!”
梓娘低下头来。
“娘子!你回答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终于,梓娘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向李阿木。
“阿木,不要在此说些傻话,免得让人看哩笑话。”
“我说了傻话?我说了哪些傻话!啊!你到底怎么才能心里有我!梓娘!你是我娘子啊!”
梓娘定定的看着自家郎君这般癫狂的模样。
泛红湿润的眼眶,却是逐渐在干涸。
“呵。”
似是一声嗤笑。
此时吴神婆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
她不禁玩味问道:“‘陈家’小娘,你却是在笑什么?”
像是没有听到周围吵闹一般,梓娘平静声言:“活着这般灵醒,却是有什么用哩?却不是个能做主的,一直都是任人摆布的命,只能求得郎君亲善,却也一直小心翼翼,将分寸给拿捏妥当。是以,当不得仁人时,连个心头慰藉都没有哩。阿木他,终究不是个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