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郁闷极了。
作为一个海陵人,发达了之后跟着皇帝衣锦还乡,回去向自己的乡里炫耀一下没问题吧?可炫耀完之后回到县城里,却被留下来做泰州刺史的王安告知,李昪早几天就已经启程回京,说不得已经快到健康了。
这倒也没什么,皇帝要走,谁敢阻拦?关键是他陈觉明明是随行的文武中的那个文,李昪临走前竟然完全没有派人来通知他的意思,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东巡的队伍里还有他陈觉这一号人似的。
这代表什么?代表他陈觉在李昪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啊!
在海陵滞留了几天,陈觉想和王安商量商量,能不能把自己宗族的位置抬高一点,州里政策上的便利对陈家放宽一下,作为交换,自己回京之后会帮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可没想到那王安油盐不进,无论自己怎么巧舌如簧,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而且继续待在海陵,舒服是舒服了,但对他的政治生涯显然没有半点好处。
无可奈何的陈觉只好悄无声息地启程回京,不同于来时高调嚣张地像一只大公鸡,他离开的时候灰溜溜地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把这一切都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反复告诉自己,陈觉,你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掌握权力,直到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你,不敢违抗你的命令……
伤害过我陈觉的人,都要付出代价!陈觉坐在马车上,眼神中的恶毒几乎要化作实质溢出。
褚仁规,就先从你开始!
……
……
陈觉回到健康的时候已是大年初三了,他一进到城内,就直奔昭庆宫而去。
陈觉是昭庆宫的常客,李景通专门吩咐过门房,陈觉进宫不用阻拦,只往汇报便是,于是门房将这位宣徽使陈侍郎引进了待客的殿厅,就去找李景通通报。
不一会儿,李景通面色红润大踏步走进殿厅,看到陈觉这一身粗糙不整洁的打扮,眼睛一亮,问道:“先生可是寻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特意来找孤分享?”
“殿下。”陈觉唤了一声,无奈道:“臣刚从海陵归来,风尘仆仆,多有沾染,非是寻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哦。”李景通闻言,分明有些失望,说道:“先生既然舟车劳顿,何不回家好好休养,来找孤作甚?”意思很明显,大过年的,你陈觉刚回来也不容易,快回去吧,别影响我快活了,有什么事年后再说。
陈觉问道:“殿下可知褚仁规?”
“褚仁规?”李景通先是思忖了几秒,才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是被罢职的先泰州刺史褚仁规吧,先生何以提他?”
“可则在臣的家乡做官,故臣与其颇为亲善。今听闻其被罢官押往建康,想往探望,只是,不知可则被关押在何处?”
“原是如此!”李景通笑了几声,说道:“先生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放心好了,父皇仁慈,褚刺史没被关押,只是免官闲置在家,就住在五福街附近,具体住址孤也不知,先生自去那一打听便知。”
“多谢殿下。”陈觉直接跪了下来,叩首,“敢不为殿下效死。”
他很明白,在李昪当国的时期,以李昪对他的态度,他陈觉是绝对不会受到重用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宝压在距离太子之位最近的齐王李景通身上,这样将来李景通继位,他也能凭借从龙之功一飞冲天。
“哪里哪里。”李景通对陈觉的态度很是满意,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先生有大才,有先生辅佐孤,孤无忧也。”
陈觉装作一副很感动的样子,说道:“既如此,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直到陈觉走出殿厅的门,李景通刚要回去继续宴饮,脑子却像是被苹果砸了一下,突然开窍了。
不对啊!上疏弹劾褚仁规为政残暴的明明就是陈觉自己,可他现在怎么又说和褚仁规关系很好?
想不明白,李景通摇了摇头,也没再关心这事,反正大小也影响不到自己。
他回到主座上,重新端起酒杯,高声道:“诸君,饮甚!”
……
……
陈觉出了昭庆宫,没有直接去五福街,而是先回到自己家里叫上了五六个自己豢养的健仆,这才往五福街而去。
在街上略一打听(略施小财),热情的街边小贩就把褚仁规的地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毕竟褚仁规大小是个官员,而百姓们最喜欢谈论的往往就是这些被免官贬官的官员。
带着健仆径直地往褚仁规家里走去的陈觉没发现,在他后面,李弘冀抽下自己腰间的令牌,对着旁边的刘通说道:“持我的令牌,去宫里调金鳞军出来,告诉柴将军,一定要快。”
刘通接过令牌,急匆匆地往皇宫走去。
陈觉一进昭庆宫就恰好被正要回去宫里龙华殿住的李弘冀发现了,对于偷听这种事,李弘冀很有经验,和上次一样,他这次也懂得透透的,无非是陈觉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看不得褚仁规还活着,想要自己暗自下手。
只要先斩后奏,以李昪的性格,再加上褚仁规本就是戴罪之身,最后陈觉肯定不会受到什么特别大的惩罚,最多下旨申斥或者罚俸,相比能让褚仁规去死来说,这些对陈觉都无伤大雅。
李弘冀大摇大摆跟在褚仁规后面,褚仁规的家在五福街和集庆路的交接处,距离陈觉问话的地方还有些距离,足足走十几分钟才到。
他看到陈觉指挥着那几个健仆直接破门而入,然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李弘冀这才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酒味顿时扑鼻而来,熏得他眉头微皱。
他双手交叉抱胸靠在褚家门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不一会儿,陈觉从褚仁规家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可一看到待在门口的李弘冀,脸色顿时变了又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但最终还是按捺下去,恭敬地抱拳道:“大王。”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铁甲晃动的声音突然在陈觉耳边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手上系着黄色丝巾的军士把整个褚家团团包围了起来,正是李弘冀的金鳞军。
“陈侍郎杀人不见血,当真是好手段。”
陈觉闻言,把视线重新投回李弘冀的脸上,发现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本王也想学,不如您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