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晋安城。
不知名小宅中。
李仁达和陈继珣正就着烛火商谈着。
“继珣。”李仁达亲切地喊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我兄弟二人之间,也不必多说些什么。如今我们二人境况相同,想要自保,须得同心协力,共面艰险啊!”
“我自然知道。”陈继珣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禁脑袋有点大。
他本是王延政部下,因为不看好其前程,就背叛王延政,来到了朱文进手下做事,可谁能想到,看似不可一世的朱文进,竟然在短短几月之间就被吴成义率领的建州军给干趴下了,福州又重新回到了王延政的手中。
虽然可能日理万机,已经忘了他这个小喽啰层级的叛徒,可陈继珣又怎么敢确定他某天突然想起来,不会对他动手?又怎么可能不为此日夜担忧呢?
而李仁达这个人更是个奇葩,他早些年在王延羲的手下听令,后来见形势不好,就去建州投靠了王延政;没想到,是坨翔(注:翔,生灵出恭之物)到哪里都是坨翔,李仁达在建州也没有受到王延政的重用,他也因此怀恨上了王延政,觉得是王延政眼光不够,没能发现自己这匹千里驹,这时正好福州传来朱文进自立的消息,于是他从善如流,又跑去投靠朱文进,希望能够在福州得到一席之地。
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皆报。
在李仁达妄想投靠朱文进的时候,他前两次背叛的后果就显露出来了。朱文进觉得这个浓眉大眼的老是背叛自己主上,是个两面三刀,卖主求荣之徒,因此很是不信任他,甚至连最基础的一官半职都没给他,直接就让他赋闲在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李仁达深深地明白了,无论投靠谁对他而言都是虚妄,权力这种东西,就是得握在自己手中才好,于是他一改之前的路线,转而想要自己当上君主起来。
而想到达成这个目的,单凭他这么一个赋闲在家,无权无势之人自然不可能做好,所以他得拉拢盟友。
陈继珣,就是他第一个目标。
“继珣内心有何忧愁,不妨尽皆道来,为兄也好为你参询参询。”不知不觉间,李仁达就把自己地位提高到了“为兄”的地步。
陈继珣正忧心,根本没察觉到李仁达言语中埋下的陷阱,只说道:“前些天北边传来建州兵败的消息,若是富沙王舍弃建阳,率兵南下准备固收晋安,我等该如何自处啊?”
“这事吧,说难也难,说简单倒是也简单。”李仁达神秘一笑。
“哦?”李仁达这副丝毫不在意或者说胸有成竹的模样勾起陈继珣的好奇,在陈继珣看来,李仁达的情况明显比自己严重得多,毕竟他只背叛过一次,而李仁达满打满算已经背叛过两任君主了,到时候王延政要真的南下福州,杀也是先杀李仁达,“仁达有何高见?”
李仁达瞅了瞅周围,虽然见四下无人,但还是谨慎地凑到陈继珣耳边说道:“只要我等先发制人,占领福州,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什么?”陈继珣闻言,声音骤然拔高了一个八度,“你要造反?”
虽然眼下自己的境况实属艰难,但陈继珣从没想过造反这条路,一是手上没兵,没实力,二是自觉也没有统御众人的能力,换言之,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继珣何必惊慌。”李仁达的声音沉稳有力,“这世道混乱不堪,本就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我等起于微末,与那等不食肉糜的贵胄相比,岂不是治理人间更好之人选?”
听闻此言,陈继珣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我知道仁达是有能力的,只是仅凭我俩,既无兵粮,也无钱财。虽说这王继昌确实是个纨绔子弟,整日只知饮酒,不理政务,但有黄仁讽领兵护其周身,我等想要拿下这福州,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当然知道。”李仁达又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我才请黄将军过来一叙。”
只听见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冷风涌入,将屋内的烛火吹得疯狂的摇晃起来,两人被烛火映照在地面的黑影也随着烛火疯狂飘动起来,这场面,端得是有些诡异。
陈继珣疑惑地扭头望去,只见屋门处,一个全副武装的冷面大汉跨步走了进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看见李仁达笑着起身相迎:“我就知道,黄将军一定会来赴宴。”
“既是宴席。”从黄仁讽的语气听来,他似乎并不是很愉悦,“为何没有吃食?”
“将军说笑了。”李仁达的应变能力永远都让陈继珣羡慕,“待事成之后,一定以将军为座上宾,在晋安楼设宴款待将军。”
这晋安楼,在福州宫城之中,是由王延羲建造,以供自己享乐的。
李仁达设宴的地方是在宫城,如此而言,意义自然不言而喻了。
“可笑。”黄仁讽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仁达,“我为何要背叛富沙王,转而与你们这等无权无势之人同流合污?”
李仁达不慌不忙,口齿清晰地说道:“唐军乘胜南下,建州危机。富沙王能不能顾好建阳都不一定,又怎么有心思来管福州的事情呢?以前王潮王审知兄弟俩,都是布衣出身,他们俩拿下福州尚且易如反掌。况且黄将军如今掌握军队,有此良机,难道将军觉得我们还不如王潮兄弟吗?”
黄仁讽低下脑袋,默然不语。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题。
他和陈继珣一样,即使王继昌对他百般刁难,一点也看不起他,甚至把他当做自己的家奴,他也从没有过想要造反的心思。
黄仁讽心里的火苗,是在李仁达找上门之后才缓缓燃起的,那之后,一种名为权力的东西在他心中被点燃了,从此昼夜不息,灼烧得他孤枕难眠。
最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