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走了，人群背后走出来一个人，给夏玉存打招呼，“玉存哥，你咋跟他这么熟呢？”夏玉存低头一看，不是别人，而是梁芳的妹子梁华，就皱了一眉头，这么多人，说这话多没水准，也只是瞪了一眼，没回答，退回了院里。本想关了大门的，不过刚摸住门板，就见到梁华跟了进来，也就作罢，走到厨房门口，夏玉存才说，“你认识他？”
“我姐夫家叔，你说我咋能不认识？”梁华到底没有社会经验，没有看出来夏玉存的不高兴。“玉存哥，这种人凭啥到我们村里来，就是来了，也应该去找队长，凭啥到你家里呀？来了也就算了，可是我咋看见您爹还有二婶子弄了好多红薯啥的装到了人家后备箱里。”如果前面梁华说的没有道理，可是后来她说看到自己老爹给人家往车上装东西，这可不是夏玉存想要的。他的想法自然跟梁华的想法一样，来了就来了，打个招呼，走人也就算了。可是自己老爹真是会添乱，送啥红薯呀？
于是，他就要往堂屋去，梁华拉住他大衣说，“玉存哥，你真的跟我姐没有联系？”
看来真是无利不起早，梁华从村那头跑到村这头看热闹原来是有目的的。“梁华，你想说啥？”
“我姐的事儿，我们全家都知道，要不是你在暗中帮忙，凭我姐夫家叔的能量，根本不可能会被放出来，不判十年，五年肯定是没跑的啦。再说，二蛋懂事儿啦，整天喊着找妈妈，俺爹俺娘不说，这孩子俺姐也不管，这也说不过去呀？”
听梁华这么说，夏玉存觉得她真是长大了，就笑着问，“该毕业了吧？”
“夏天参加高考。就是心里没底，能不能考上一点把握都没有。”说到高考，这是梁华最忌惮的话题，在家里梁家大叔两口子根本就不敢提这事儿。今天这是夏玉存说了，她才没有发火。“哥，听说你调到鼎州当了大区的经理，要是我考不上，帮我找个工作呗！”
“刚才你不是看到了，你姐夫叔不是县里的大官，找他呗！”不是夏玉存不愿意帮忙，而是在夏玉存挨打的这件事情上，梁华和杜大壮的弟弟杜小壮都间接地帮了倒忙，才会让逄冬雷得到精确消息，找人教训了夏玉存一顿。说实在话，到今天，要是天阴了，下雨了，他接上的骨头缝还不隐隐作痛呢。
“我也想啊，可是人家已经不认我们家这门亲戚了。我姐只是没回来，要是在家，肯定离婚手续都办啦。行了，不帮算了，我想着，你也不可能帮我们梁家的忙。”说到这里，梁华瞪了一眼，没趣地离开。她出去了，可是她刚才那幽怨的眼神，让夏玉存记住了。觉得今天自己的态度有点过火，当初回家杜小壮不是自己点名让人家领着出去转转的吗？
揭开棉帘子进屋，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弄来了一个蜂窝煤火，看上去很简单，像是一个破旧的水桶底下开了一个口，可以随时出炉渣，可是屋里的确是暖和多了。
“吴大叔来了！”见到老爹跟吴大宝分坐在八仙桌两边抽着洋烟，桌上摆着茶水，二婶子在一旁忙活着续水，夏玉存只得打个招呼。
“我说玉存，你咋跟这号人搅合在一起了？”吴大宝作为村子里的象征性村长，或者叫队长更加顺口一点，毕竟过去几十年，都是这么叫过来的，忽然说村长，也不准确，因为梁家沟实在太小，根本算不上一个独立的村长，还是合并到附近的村里，吴大宝只是做了村委会的委员。不管咋样，在梁家沟他说了算，不管姓啥，大事儿小情的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管的。
“您大叔跟你说话呢？”夏玉存没有立即回答，老夏头就提醒说。
“爹，你还说呢，谁让你给人家往车上装红薯呢？”夏玉存没有跟吴大宝说话，他也觉得理亏，的确不该跟这些人交往，可是没办法，人家大年三十来家里，当时看在不打笑脸人的面子上，心一软也就没有拒之门外，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不知道，不是还有白穗芳那层关系的吗。
老夏头听了，就看了二婶子一眼，这么说这些决定都是二婶子指使的。二婶子感受到了老夏头的目光，就放下手中的茶壶，抬眼看着夏玉存，说，“不管咋说，人家送来那么多礼物，你们看看，大大小小，十来样儿。我们也是懂礼数的乡下人，有来有往，既然收了，大过年的，弄点回礼还不正常。我告诉你们，不只是红薯，我还把豆包馍送了十来个呢！”让二婶子这么一说，还是相当有理。“没错，送了就送了，也不是啥金贵的东西。不值啥钱儿！”
按理说，自己老爹说的没错，确实一包红薯加上十几个馒头，最多也就是人家一箱鲜奶的价钱，可是这是他们自愿来的，他们想送礼，自然有他们送礼的目的。
“玉存，你老叔我没有别的意思，听说你如今在省城混得也人模狗样的，在外头，咱们没根没底的，我也只是提醒一下，别上了人家当了。刚才那个逄家，在咱们附近三里五庄，真的名声不老好。行了，你才回来，赶紧准备包饺子吧，我回家准备听戏呢！”
吴大宝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三口人，问题又来了，到底吴小妹为啥不回来，到现在依然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说来也怪，夏玉存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等吃完了水饺，老夏头说想出去走走，被二婶子给拦住，“不许出去，当着孩子的面，把话说清楚！不能就这样糊糊涂涂就算是过去了。”
老夏头也许出去就是想躲开这个说法的，如今被二婶子看穿，只得重新坐下来，拿起自己的旱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撕成碎条，放些烟末进去，然后放在牙齿上湿一下，随手一用劲儿，也就卷成了一根旱烟，技术好的，卷好以后两头停，像老夏头技术不咋的的，卷出来就像个大喇叭。不过对着火吸起来，那感觉也都一样。
他匝巴了两口烟，看到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觉得自己有理了，督促道，“他娘，你有理，你说呀，说出来让孩子也听听，给咱们评评理！”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二婶子好像是改变了主意，刚才还说让夏玉存评理呢，结果说出去以后，觉得夫妻两个人的事儿根本说不出口，这叫儿子咋给评理呀。夏玉存感觉到了，老两口肯定遇到的问题既不是钱也不是地，更不会是家里的财产，那么肯定就是两个人自己过日子的问题，既然说不出口，那么就不说了，于是他开口问道，“娘，到底小妹来信儿没有？”
“玉存，你叫我一声娘，刚才在那院里我答应下来了，可是凭良心说，我也是把你当成了亲儿子看待的。可是小妹她姓吴，你是知道的，这辈子恐怕她都不会同意改了这个姓氏的。我的意思，她可能不会叫你爹一声爹的，为了公平，你也别不好意思，干脆就叫我小娘罢了。”也许这是老两口的矛盾点之一，不过，叫小娘，在梁家沟这地方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小娘的意思，是普通话婶子的意思，完全是随着小叔叫的。
“也行！”一直在抽烟的老夏头，这时候就发话表示同意。
大娘也好，小娘也好，娘也好，对于夏玉存来说，根本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老爹幸福，只要他心里如意，叫啥都行，“行，你们是长辈，家里事儿你们自己定。就是小妹真的说了，过年不回来了？”
说到吴小妹，老两口就哑口无言，一个看着地面，一个抽着旱烟，屋子里寂静极了。老头连续抽了好几根了，最后抽完一口说，“玉存呀，你也跑腾一天了，进屋去歇着吧！”
“就是，进屋早点睡，明早还要早起呢！”二婶子也附和道。
算了，不说也就不说，夏玉存起身就进了西屋。
这边他进屋，还没关门，就见到老两口起身收拾媒火，清理桌子上的东西，很快也就进了东屋。
“干啥？”这边夏玉存刚上床还完全睡着，就听到微弱的声音，很明显是老爹房里的声音。
“这么久了，你不回来，咋了，我就不能碰你了？”老夏头的声音。
“没兴趣，睡觉吧！今天回来时给儿子面子，要是看你的做派，说啥我也不会回来。老了老了，老不正经！”
夏玉存听了，心里就咯咯地笑，老人夫妻有老人夫妻的问题，不过这是他们老两口的事情，自己还真插不上手。
大年初一，天还不亮，老夏头就开始砸门，“起来，赶紧把对子贴上！还有，你去东院里你小娘买了炮仗，拿过来放放，大过年的，咱们家里也得弄出点儿动静！”
夏玉存真的不想起来，家里的床不是弹簧床，硌得一夜都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到了五更天，有了睡意，又被老爹吵醒，不过他隐约感觉到老头今天的声音非常洪亮，好像跟昨天进屋前的精神不一样了，他就随便套上毛衣，然后披了大衣出来，说，“爹，这么早呀！”
“早啥呀，您没听到人家家里都响起了鞭炮声！”
人，起来了，也就没那么瞌睡了，仔细听听，确实近处远处，都是鞭炮声，这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了，新的一年应该是五谷丰登的一年。
说是贴对联，其实也就是给老爹打下手，门口，树上，能贴的都贴了，这是例行公事，每年都这样。等鞭炮从东院里取回来，正要引火的时候，二婶子从厨房出来，“玉存，等一会儿，等我跟老灶爷摆上供食。饺子还在锅里煮着呢。”
虽然很多年老夏家没有这一程序了，可是今年有了二婶子这个女主人，大家都知道这些事儿向来是女人最看重的。今天五更天不是老灶爷回来继续开工的时候吗，所以必须摆供食放鞭炮，欢迎他老人家大驾归来。
看着热腾腾的饺子摆上了香案，老夏头一声令下，“点火，”夏玉存就引着了炮捻儿，噼里啪啦，老夏家今年算是添人进口，鞭炮声响得惊天动地，三口人都在门口捂住耳朵，满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