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头回来，一直心里不畅快，等了很久，不见老伴回来，出去看了一次，走到吴家院大门口，拳头都放在大门上了，又收了回来，这夜都深了，敲门声，邻居都能听得到，要是让谁家的看门狗听到了，只要一叫，整个村子的狗都会嗷嗷起来，弄不好，还会有人披衣出来看看出啥事儿了呢？所以，他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院子里，大冬天的这么来回几趟，老夏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看着儿子房里的灯光也熄了，他一个人就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等着二婶子回来。老夏头相信，她再晚都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二婶子最终还是被等了回来，一进门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门槛上坐着，被吓了一跳，就要喊叫呢，被老夏头捂住嘴，“是我，等你呢！”
“你这老东西，还以为我不回来吗？”进了自己房间，关了门，二婶子才说。她也知道，老夏头怕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儿子。
看到二婶子回来，老夏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胡溜吧，过去二十年，你咋过来的？”二婶子开玩笑归开玩笑，老夏头对她的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上床，也就关了灯，可是依然在黑暗中说着什么，“咋就这么长时间呢！”
“叫我咋说呢，这闺女，在深圳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到了家里，就变了个样儿。”提到这事儿，二婶子就唉声叹气道。
“小妹咋了？不是说身上不舒服吗？”
“不是，是我想多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我还觉得窝囊死了。说出来你不许生气，也不许笑话我。”
“说吧，我是你男人，你是我老婆，咱们是狗皮袜子没反正，都这把年纪了，还会生啥气呀。”老夏头表现的很大度。
“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你觉得我敢吗？”说着，老夏头就一个偷袭，挠挠二婶子的痒痒肉。
“你真是老不正经。别捣乱，好好听我说，要不我就永远都不说了。”
老夏头自然是想知道到底小妹发生了啥事儿，也就抽回手，老老实实地听讲。“刚才我回去，进了门，你猜那闺女在家里干啥？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灯，点个蜡烛，放在老吴的照片前面，我走进去一看，吓了我一跳，看着孩子哭得泪人似的，我也心里一软，跟着抹泪。眼不见，老吴也都走了十几年了，这时光过得还是真快，这些年都是你帮助我种地，要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咋过来的。”
听到吴小妹在吴二叔遗像前磕头，还哭得泪人似的，老夏头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他觉得他对待小妹算是不错了，感觉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原来在小妹心里，还是吴二叔才是亲爹，哎，孩子大了，像过成一家人真是不容易。
过了良久，二婶子翻身，老夏头又问，“睡不着不是？我琢磨着，孩子也这么大了，要不把真相告诉她算了！”
“你说啥呢？好赖也算是一条根。好了，不说了，赶紧睡吧！”二婶子说睡，结果她自己又说，“我看呀，咱们的婚礼啥的别整了，小妹这样想，万一儿子也有心思咱猜不透，你说说看，咱都这把年纪了，我看就这样糊糊涂涂过吧？”
“别呀，赶明儿，让玉存过去跟小妹好好说说，我看她最听他哥的话了。”老夏头还是想补办这个婚宴，这是他在梁家沟露脸的机会，怎么可以一句话说不办就不办了？
老两口的话，多少还是被夏玉存听到几句，虽然不完整，特别是老爹的话，没听明白，男人的音质低，不容易听到，可是二婶子的话可是大概意思被夏玉存扑捉到了，只是，他的理解完全错了。那屋里没有了声音，随即传出来老夏头的呼噜声，这是一个老男人的缺点，呼噜声像是雷声，真不知道二婶子嫁给这样的男人到底为了什么？
他们老两口睡下了，可是夏玉存睡不着了。特别是听到二婶子说种地的事儿，那时候大姐夏妮还没出阁，家里劳动力多，夏玉存记得清清楚楚，每到收麦子的时候，每到种红薯种玉米犁地的时候，总是见到自己老爹找个借口跑去帮二婶子的忙。那时候年龄小，还不懂男女之事，如今看起来，自己老爹跟二婶子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好像刚才还说到小妹的身世，难道小妹会是自己亲妹妹不成？想到这里，夏玉存不敢想下去了，如果是那样，早晚会在村子里传开的，如果传开了，叫他咋在村里做人呀？
这一夜开始，夏玉存心里就多了一层负担，现在怎么想，都觉得吴小妹的长相个性身材都像是自己亲妹子。
“玉存，醒醒，赶紧起来！”这边夏玉存感觉到刚睡着，就听到门外老爹在叫自己，他翻了一下身，张开眼睛，发现外面还黑乎乎的呢，就嗯了一声继续睡觉，其实，也不是他有多瞌睡，只是家里天气的确太冷，被窝里暖和，根本就不想起床。
“赶紧的，起来。你看看，日头都出来了！”老夏头见到没有了动静，就过来敲门。
这一回夏玉存不能装下去，他坐起来，拉开小窗帘，可不是，日头已经上墙了。他赶紧穿上衣服，出来门，看到老爹在门口站着，“你干嘛？不是说了，去哪儿摆酒席我都没意见！”
“去，去把你妹子叫过来，我有话要说！”老夏头好像今天像个爹似的，说话硬气了好多。
“不去，你咋不去叫呢？再说，女孩儿家，叫二婶子去！”夏玉存是真不想去，男女有别，一大早去敲人家门被人撞到不好说。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叫二婶子，要叫娘，她是你娘。”老夏头发威了。别说，平时说话不敢大声的老夏头，这么一声嗷嗷，还真把夏玉存给镇住了，可是也只是一分钟，等夏玉存意识到什么，又怼了回去，“爹，你咋了，我也没说不叫娘呀，你这样逼着我，啥意思？”
“干啥呀，一大早的，这样逼着孩子。玉存，别听你爹说的，想叫啥叫啥，我都不在意。”二婶子听到父子俩叮当，赶紧从厨房出来劝架。
夏玉存其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早晚这句娘是要叫的，只不过今天老爹像是受了啥挫折似的，忽然变得不敢认识。看到二婶子出来，人家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不错的女人，对待自己的好那是挑不出毛病的，心里有亏，也就闷着头出去。
到了吴家门口，敲门，没有反应，再敲，依然是静悄悄。最后夏玉存有点恼火，看了手表，都快八点钟，还不起床，就算是女孩子，也不能这么晚不起床呀。于是最后一次，他用力太猛，门被他捶开了，原来大门根本就没上栓。
“小妹，起来没有？人呢？”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堂屋门敞开着，这种情况在农村相当普遍，好多家出门都不会锁门的，家里也没出过啥差错。夏玉存信步来到堂屋，见到正中间吴二叔的遗像工工整整放在那里，过去他也来过，小时候也见过吴二叔，可是看到遗像还是第一次，黑白的，看起来还真是有点瘆人。他想走上前，把遗像翻过去，因为他总感觉吴二叔的目光跟着自己转，结果看到遗像前有一封信，工工整整的，这家里除了小妹会写信，二婶子也不认字呀！
好奇心使然，他拿起信，结果看到上面是写给自己的，“玉存哥，别怪我不辞而别。你告诉我娘还有夏大伯，我回学校去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长大了，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我谈了一个男朋友，你可能也听说了，我门约好了，早几天回到学校，一起准备毕业论文呢。如果太忙，过节我就不回来了。我不能参加我娘的和你爹的婚礼，请他们见谅，不过作为女儿，我还是祝福他们，白头到老。另外，哥，别怪我多嘴，我认为苏晴是爱你的，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我嫂子了。再见。吴小妹。”读完，夏玉存愣了半分钟，然后急忙跑回家中，“爹，娘，小妹她走了！”
“什么？”老两口本来看到儿子进来，想看到小妹在后面跟着进来，结果，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二婶子二话没说，直接跑出去了，老夏头拉住儿子问，“刚才你叫什么来着？”
夏玉存知道，自己一着急，叫出来了，也就红着脸，说，“你不是让叫娘的吗？”
父子俩相视一笑，赶紧追了出去。在吴家大门口，碰到从里面出来的二婶子，“她肯定是走了，你说这孩子是咋想的，我这二十年算是白养了！不行，要是不把她追回来，我就不活了。”
经二婶子这么一闹，门前门后的人出来不少看热闹，可是二婶子坚持要去镇上追回吴小妹，夏玉存心里清楚，小妹肯定已经坐上了长途车，说不了这一会儿过了县城都有可能。可是没办法，她要去追，那就追呗，还能说啥。父子俩陪着，走到了镇上，等了一个钟头，一个人影儿没有，怎么可能有呢？
二婶子也知道根本不可能追到女儿了，就抹了一把泪水，说，“走，今天中午就咱仨人，就我们一家三口人，去吃一顿，就算我们的婚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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