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忽然睡着了。
季觉从地板上睁开眼睛,感觉到了浑身的痛楚,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整个人仿佛都快散架了。
他努力的翻了个身,看向了熟悉的天花板,试图从眩晕中理清头绪,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脑门剧痛眩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难道是卷太多了,以至于累崩了?
不对啊,自己在三级工程师考试之前,在图书馆狂卷一个星期之后,还能抽空再顺带做两套紧急救生员的考题的!
老了?
我还没二十呢啊!
季觉捂着阵痛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的深呼吸,可空气里却充斥着刺鼻的霉味。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漏进了很多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外面的天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只有远方,那些灯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小巷里,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悲鸣,像是野狗垂死的哀嚎。季觉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关上了窗户,然后,看到了墙上大片大片的霉菌和脱落的墙皮。
不由得呆滞当场。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头泛起,令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冷汗淋漓,当他抬起手,看向手腕上时,那里却空无一物。
表不见了!
甚至就连能力都已经消失无踪,就像是过载崩溃了一样,灵魂之中,空空荡荡。
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楼下,渐渐传来。
季觉,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向那一片舞动的黑暗,黑暗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扇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断开阖的铁门。
他的心脏,骤然痉挛!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恐惧握紧了,难以跳跃,黑暗里好像传来了什么轻笑声,可是他却听不清晰,所感受到的,只有颤栗。
在梦的帷幕之后,无形的貘咧嘴,吮吸着那迅速井喷而出的恐惧,惬意呻吟。自从得到貘的矩阵之后,这样的乐趣,怎么都享受不够。
被称为魇的天选者,从来不显现在人的面前,甚至从不曾跟自己的雇主和敌人见面。
他最爱的,就是化身为噩梦,潜入到对手的梦中,肆意的戏耍和蹂躏自己的目标,直到对方在恐惧中渐渐被摧垮,击溃,变成了木偶和玩具。
现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季觉心中最恐怖的回忆和惊悚的场景,就将从梦中浮现,令一切渐渐坠入地狱里。
在洞开的大门之后,吹来了夹杂着风和雨的寒风。
早就在季觉的面前,一行泥泞的脚印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看不见的怪物一样,隐藏在无法窥探的黑暗里。
而在那一瞬间,诡异的咀嚼声,从客厅的尽头响起!
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几乎站不稳,无形的恐惧喷薄,已经抵达峰值,化为了实质。
太简单了,太轻松了,太容易了。
魇的嘴角缓缓勾起,融入了那恐惧所塑造的形象里,具现为黑影,踏上了舞台。
——猎杀和蹂躏的游戏开始!
他狞笑着,睁开眼睛,然后……愣在了原地。
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眼前,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趴在冰箱上面?
还有,为什么,自己的嘴里,还叼着,半个鸡腿?
没有利刃,没有爪牙。
干瘪又佝偻的枯瘦身影趴在了冰箱上面,和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面面相觑。再然后,才听见身后那惊恐的尖叫,乃至,震怒的咆哮。
“我的鸡腿,我的电冰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觉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彻底忘记了理智和思考,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我他妈的和你拼了!”
嘭!
魇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棍子,砸在脑门上,感觉到自己颅骨破裂的清脆声音,天旋地转。
“等……”
他下意识的回头,摆手,想要将季觉撕碎,可干瘪的手臂直接被一棍子直接给抡断了,就像是麦秆。
“不对!”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我……”
“你什么你?!”
季觉怒吼,手里的半截桌腿直接拍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孔上,怒吼:“伱他妈赔我的电冰箱啊!”
眼看着自己刚修好的冰箱门又掉在了地上,季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眼睛猩红,拳脚并用:
“让你非法入侵!”
“让你吃老子的鸡腿!!”
“让你他妈的,弄坏!老子的!电冰!箱!!!!”
嘭!
桌腿居然在震怒之下,被季觉砸断了,可季觉丝毫不停,依然踩在他的身上,随手捞起了旁边的盘子,直接照着对方的脑门拍下去。
啪!
碎片飞迸,两块五一个用了七八年的盘子也彻底碎了!
季觉,心如刀割。
再然后,就是插在柜橱上面的擀面杖,右手,抄起了水槽里还没洗的平底锅,双手并用,左右开弓。
“都欺负我是吧?都他妈欺负我一个穷鬼做什么!”季觉质问,怒吼,“老子学贷都还没还完呢!你把老子摩托呢?!
草,我牛马哪儿去了?!”
察觉到小牛马竟然也被偷走了,季觉感觉自己再也好不了了,眼睛红的好像快要滴出血,平底锅没头没脑的照着对方脸上拍,气得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下,我,不对,你先停……我……”
在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里,魇下意识的抱着脑袋,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搞不明白,他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有人最可怕的噩梦是被人弄坏自己家的电冰箱,怎么可能有人最害怕的是被人偷吃了自己的鸡腿?
妈的,你神经病吧?!
他忍不住想要控诉质问,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随着那染血的擀面杖再度轮下,自扩散的痛楚里,梦境骤然崩溃。
空港休息室的沙发上,魇惨叫着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感觉到血色从眼耳和口鼻中缓缓渗出,难以置信。
自己,居然在梦里,被杀死了?
“先生?先生!”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需要帮忙吗?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不要烦我!”
魇失控的怒吼,顾不上风度和礼仪,直接隔着门,下达了暗示,让服务员滚开,不要再过来。
寂静中,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眼睛之中,遍布血丝,如此狰狞。
“季觉——”
他的牙缝里挤出嘶哑声音,无法咽下这未曾有过的耻辱,“咱还没完呢。”
不等自己激荡的灵质恢复正常。
魇再度,闭上眼睛。
噩梦自远方,再度呼啸而来!
房间里,季觉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又趴下了,鼾声响起。
自漫长的恍惚和昏沉之后,他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午后的阳光。
有人轻轻的推着他的肩膀,如此温柔。
“醒醒,季觉。”
坐在旁边的闻雯低头看着他,“又睡着了?”
“啊,对不起。”
季觉下意识的道歉,揉了揉脸:“最近肝的比较厉害,我……”
他抬头看过来,话语戛然而止,好像茫然。
闻雯微笑着,托着下巴,看着他。
“怎么了?”她端起旁边的冰淇淋,拿起勺子来:“要不要尝尝?这家冰淇淋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啊?”季觉不解。
“来,张嘴。”
闻雯的勺子舀起冰淇淋和奶油,送到了他的嘴边:“尝尝?”
“啊……额……还是,不了。”
季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尴尬一笑:“我高血糖,吃不了这些东西的。不过,闻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反而有些紧张。”
“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雯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娴熟的叼在嘴角,正准备点火,就看到,季觉乖巧的将旁边的烟灰缸递过来。
“你小子,好歹是个天选征……”
她摇了摇头,像是准备说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季觉抄起烟灰缸的手,抬起来,对准她的脑门。
嘭!!!
巨响中,闻雯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烟灰缸也碎成了两截。
“季觉,你疯了?!”她怒吼。
“你是谁?”
季觉站起身来,手里捏着破碎的烟灰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张愤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发问:“你,是谁?”
“你睡糊涂了么?我是闻雯,我……”
“闻姐从来不抽白星以外的牌子。”季觉断然摇头:“再好的都不抽。”
“我只是换个口味!”
“嗯,或许呢,说不定。”
季觉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毫不在乎,只是,垂眸瞥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鄙夷:“但闻姐绝对不会笑的这么恶心,像条舔狗一样,油腻的要死。”
从小到大,那样的笑容,季觉见过无数次了。
每次有人对自己这么笑的时候,就是在图谋自己的什么了。
可闻雯从来都没有这么笑过。
一次都没有。
“香水,味道,语气,仔细想起来,破绽太多了,就连这张脸,好像都不太对劲。”
季觉轻叹着,告诉眼前的伪装者:“我猜,要么你不怎么了解她,要么,你很了解她,了解到……根本不敢在她跟前出现。”
他分辨着眼前那一张渐渐扭曲的表情,顿时了然:“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对吧?”
那一瞬间,鲜血淋漓的破碎面孔,陡然变化,化为了未曾见过的阴沉面目。
带着某种兽类的轮廓。
如此狰狞。
藏身背后的梦魇被逼到了死角,食梦之貘在愤怒中显现。
“我本来,还想让你醉死在好梦里,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魇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这都是你自找的,季觉。”
轰!
大地陡然一震,天空分崩离析。
季觉的大脑,剧烈痛楚。
眼前混黑。
就像是,有无形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脑子里,粗暴的挖掘着过往,缀取着痛苦和绝望的碎片,汇聚成海洋。
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