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欧斯城镇_阿留申商会
假寐仪典结束，客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藏宝阁。
莱奥缓缓起身，记忆大量缺失引起的「心神不宁」状态已逐渐平复，虽仍有些许头昏眼花，但要精准地踩着每块石阶走下楼梯，应该还不成问题。
而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柔女声制止了他即将迈出的左脚。
“莱奥先生请留步。”
驻足回首，戴着单面眼镜的银发女子莞尔一笑，吩咐静候一旁的员工捧着托盘走来。而那托盘中央的黑布上，静躺着一副雕刻成咧嘴大笑面容的精致面具。
“这件稀有遗物「善面炎司」，是之前在大厅顶撞您的那三个人，赠给您的赔礼。”
面具外侧洁白如玉，而透过眼孔观察，其内侧殷红似血，红白双面，这便是莱奥对它的初印象。
“哈哈哈，那几个食古不化的年轻人，下界绝境还一次都没进去过，赔罪的遗物倒是挑得挺上道。”
正好与学宫导师交代完了事情，会长迎上来并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这善面炎司我熟啊，稀有级的元素遗物，出自绝境第二环「巨人的原野」深层的一座朱红庙宇中，只需佩戴后将魔力呼出，脸谱白红转变，即可喷出熊熊烈火。
这名字还是当年，我那博学多识的「翡」家老友帮我取的。”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抵住面具上下两侧将其端起，
“此笑面向人，心如止水却暗流涌动；此怒面向己，满腔怒火也笑脸常开，正是对莱奥兄那愿意薰风解愠，小事化了的气度的赞叹呐~”
“哈哈…会长过奖了，我不过是在俗巷凡井中生活惯了，自然就染上了不拘泥小事的处世态度。
倒是会长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却愿意纡尊降贵，亲力亲为给仪典的客人讲解明细与流程。”
莱奥欣然接过面具，虽然他更想向女子咨询它更详情的使用介绍，但这表面的奉承话貌似还得互暄一会儿。
“诶~这倒是莱奥兄不懂鄙人了，我这人活了半辈子就俩个爱好，收集遗物和出售遗物。
特别是那圣遗物，见证旧文明圣器的消逝和新传承术式的诞生，要是再能从共鸣成功的客人口中，听闻史诗与神话中那些英灵的因果。
那是多少佳肴美人，都无法媲美的滋味啊哈哈哈哈。”
萨尼尔讲到激动处拍腹大笑了起来，他那喜笑颜开的样子哪像个老练的商人，更像是个乐在其中的孩童。
“会长确实品味一流。”
但除去这层友好滤镜，老谋深算的运营，独具慧眼的判断，尽心竭力的态度。
盎司商会能在11时区建立初的混乱时期，快速站稳脚跟做大做强，成为如今区内唯一的秘宝商会，想必他功不可没。
“早知今日会认识莱奥兄，就不该把公事排得如此满当，现无暇邀请莱奥兄一同共享晚宴，怪我，怪我啊~”
萨尼尔微举左手，随后夸张地拍了下右手背表示自己的遗憾之情。
“会长言重，宴席一事择日再约便是了。”
“就这么说定了，嗯，莱奥兄共鸣才结束，身心疲惫，鄙人也就不再挽留了。
就请莱奥兄带你的小女仆回去后，注意多行合欢之事，尽快补充完记忆的缺口，共鸣祭献的代价非同小可，莫要轻视。”
“承蒙提醒，告辞。”
沿着石梯走下楼，昏黄的晚霞余晖洒进大厅，不知不觉间时间已从指尖飞逝。
熙熙攘攘的售卖会场，依旧被攻略者们围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不再次惹人耳目，莱奥只好在被下午围观的人指认出之前，购买了一个之前观望时看中的常规级道医遗物，沿着墙边溜出商会。
来到华丽的石柱门前，理所当然的，自己的女仆，被进出的攻略者打量了一下午的米娜，静静地低头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等待着她的主人。
不知道是因为终于要离开商会了，还是因为看见自己的女仆没出现新的意外，莱奥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哟，大大方方找个地方坐下不就好了，躲在这里干嘛。”
听见熟悉的声音，米娜转过头无言地凝望着他，紫水晶般澄澈晶莹的眼眸在黄昏下熠熠生辉。
注视着她这副落寞而怜爱的样子，莱奥不禁伸出右手轻轻地托住米娜的脸颊，四指顺滑地穿入秀发中，拇指缓缓抚过她粉嫩的嘴唇。
“主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从魅惑心智的美景中回过神，莱奥收回右手，转身迈出一步。
“马马虎虎吧，发生了不少事，倒是你贴在墙缝边，是想钻进去吗？”
“作为女仆，米娜要尽量不给主人添更多的麻烦。”
女仆拍了拍被墙壁蹭了些灰的后裙摆，随莱奥一同走出墙角的阴影。
“主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姆，最想要果然还是石沉大海了，不过还好物色的几样遗物中也有没被买走的。走吧，莫扎菲他们应该也在外门口等着了。”
“对不起，都是米娜的错。”
女仆深深地低头鞠躬，即使主人并没有责怪，但自己犯下错的事实必须要得到相应的结果。
“你是指被那三人挑衅的事？没什么好道歉的，事情最后圆满解决，还歪打正着跟商会会长有了点交情。”
虽不知，萨尼尔若是在某天查明，他莱奥只是个被芥族扫出本家，酒囊饭袋的庸才，脸色会不会像这善面炎司一样白红变换呢。
“但都是因为米娜进入商会才引发了意外，导致主人错过购买时机没有买到心意的商品。”
莱奥轻轻将手放到她的头顶，在米娜还在疑惑之时，粗鲁地将她的秀发肆意揉乱。
“唔~~姆…”
“你别误会了，我最想要的可不是展台里的那些遗物，而是仪典中的圣遗物，遗物只是参加仪典共鸣失败后的备用选项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
“嗯，而让你跟进来是我自己的决策失误，不过如今遗物到手，还有那三人给我的高价赔礼，这已是顺手牵羊程度的收获了。”
莱奥得意地从怀中掏出那副面具，正反翻转了一遍，见米娜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就收回面具只喊了声木头脑袋，催促她向外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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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莫扎菲一家汇合后，三人领着莱奥与米娜走在通往旅舍的街道上。
察觉到莱奥明显的疲态，尼娅率先提出关切问候：
“少爷您看起来精神欠佳，要不然到旅舍后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会，我们会让店家预留好一份晚餐，等稍晚些时候再端到您的房间里。”
“不用，和你的担心刚好相反，我是因为短时间内记忆的大量消耗才心神衰弱的，大吃一顿，及时补充记忆才是最好的休息。”
记忆即是记录的回忆，源自六根接收到的外界原始信息后，自我意志对信息的编撰加工。
色、声、香、味、触、法此六尘，对应眼、耳、鼻、舌、身、意此六根，交互信息所涵盖的感知面越广，产生的记忆就越多。
而涵盖六根的进食，交合，杀生三种行为则是公认最高效的记忆获取方式。
“那，虽然提供不了多少记忆，主人愿意听菲娅给您讲个童话故事吗？”
稚嫩的童音从身前传来，菲娅以试探地语气询问莱奥。
作为社会底层的奴隶，祟族人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限制与约束，包括补充记忆的手段。
而贫乏单一的精神生活，必然会导致记忆的入不敷出，日积月累从而引发潜在的危险。
为此莱奥开放家中的书房，允许家仆们自行阅读书文，他也曾从里面拿了几本故事书送给菲娅。
“是我不认识的故事吗？听过的就算了。”
他在离开家族时捎走了不少珍贵的原型书，甚至还有几本在下界探寻出来的魔导书。
如今大部分都卖给图书馆换钱用来抵扣赌债和酒钱，就此事尼娅他们还很惋惜地说过，
‘这些都是家族收集来的珍贵藏品，不应该如此贱卖’。
“姆~菲娅不知道主人是否认识，这是邻宅的阿依曼婆婆告诉我的，她记得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吼，老太太还真是一如既往，王城里像她这样的老好人，怕是这百年来都没有第二个吧。”
放弃繁盛兴荣的旧时区，而定居在新时区厄因莱温王城的人，不是资质浅薄但自视甚高的寒门，就是心愿已了想安享清闲的雅士。
而阿依曼就是后一类人，生为天定，活非人定，死由已定，否定神明的价值与主宰地位，视祟族为平等的人而非奴役道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取自古籍的诗词，正是此世的写照啊’。
就现世来说她的危险思想足以称得上离经叛道，即使被兵团和教会抓走绞杀也毫不为过。
但正是她这些特立独行的理念，才足以吸引年少时的莱奥，同样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不成熟的心智，可谓是他逃离精神肉体双重的牢笼后，遇到的第一位人生导师。
“嗯嗯!她对待菲娅的态度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菲娅喜欢阿依曼婆婆，啊，主人也不一样，所以菲娅也喜欢主人——”
扑闪着水灵而通碧的大眼睛，她毫不掩饰对善待自己的人的好感。
“行了打住，你还没说是什么故事呢。”
“哦，故事名叫《逐日的巨人》，很久很久以前……”
“啊这个我知道，那就不用讲了。”
“诶~那好吧…菲娅还以为这已经是很冷门的故事了。”
菲娅那无法抒发讲述欲，垂头丧气的神情令人忍俊不禁。
像这样子，五人一起在街上闲逛的场景，有多久没体验过了？啊，在后知后觉中他感到一丝羞愧——像这样的场景，在莱奥此生还是第一次体验。
这份安宁，如同血亲家庭般的美好画面，他从来都是观望的一方。
他的是人，她们是祟，这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如果有错，一定是不断遗失记忆游离本心的自己有错。
“菲娅有所不知，少爷以前可是很喜欢读书的，特别是前文明见闻古籍，就神话人物方面，阿依曼女士的见闻还不一定就比少爷多呢。”
“从来没听说过，菲娅还以为主人的书房装得都是准备拿去卖的商品。”
又发现了主人的一个闪光点，莱奥在小女孩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起来。
“咳咳，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卖呢…可惜自己查阅的情况下，大多是些残缺不全的章节难以拼凑齐全，不上不下的观感属实遭罪。”
人心一念谁能晓，仅在这段时光里，他想就这么其乐融融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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