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你……”
看到王重从船舱中缓缓走出,穆念慈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关心一句,忽的意识到这人是个绝世大凶人,不仅打赢了双绝,还打伤了黄蓉和郭大哥,关心的话语陡然止住,恍惚间有些讷讷。
完颜康却是精神一振,躬身道:“恭喜前辈顺利破关,武功大进!”
王重垂眸一笑:“你怎知我武功大进?”
完颜康一怔,他适才听到王重啸声,深受震撼,于是说了一句拍马屁的客套话,没想到对方居然当真,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王重双目如电,压力一落下来,简直如渊如海,不可揣度。
完颜康只觉如芒在背,额头瞬间见汗。
眼见对方脸色发白,王重淡淡一笑,转过头去,目望苍茫太湖,问道:“我来太湖是为见郭靖,你来太湖又是做什么?”
完颜康只感身心一松,后背俨然湿透,暗暗长呼一口气,听到王重问话,立刻答道:“晚辈原是去见宋国丞相史弥远,商讨诛杀蒙古使节一事。途径嘉兴时,遇到那威果指挥使段天德,说这太湖有一路强寇,或可为我招揽,只不过……”
“只不过被我一搅和,全都成了一场空是吗?”王重淡笑一声,问道:“你是否觉得我这人喜怒不定,狠辣无情?”
完颜康身子一颤,忙道:“晚辈万万不敢有如此想法。”
“你有没有想法不重要,我若要做什么,除非旁人杀了我,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王重淡然开口,又转头道:“不过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既肯供我趋策,我便送你一桩造化如何?”
完颜康一喜,忙道:“但凭前辈吩咐。”
王重问道:“你去劫杀蒙古特使,可是为了防备宋蒙联手对付金国?”
完颜康以为王重要教他武功,听到对方突然问起军国大事,不禁微微一愣,顿了片刻,才道:“不瞒前辈,确是如此。”
王重又问:“现在蒙古强大,金国暗弱,即便没有宋国插手,灭掉金国也只是时间问题,光杀两个特使,可能解决问题?”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叹道:“如今大金国内,上有昏君耽于享乐,下有佞臣无道盘剥,兵不思战,民不乐耕,国势日颓,怕是挡不住蒙古的刀锋。”
“你倒是肯说大实话。”王重忍不住看他一眼,问道:“你是杨铁心的后人?”
完颜康一惊,忙向身后的穆念慈看去。对方却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不必看她,我自有法子知晓你的事情!”
完颜康满头大汗,他既舍不得荣华富贵,又不希望旁人说他认贼作父。于是他乃杨铁心之子的事情,在王府之内便被视为禁忌,轻易不能随便向外人提起。
“前辈慧眼如炬,在下……在下确是杨铁心之子。”完颜康支支吾吾说道,表情颇为难堪。
王重突然盯住他,慢悠悠道:“你是金国王子,亦是汉家忠烈之后,若有一天让你登临大位,可护得住这汉家天下,道统不绝?”
“什……什么?”
完颜康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重面北一指:“那位草原雄主,野心勃勃,若是灭了大金,必定会继续挥师南下。宋国孱弱犹胜金国,又要拿什么阻挡蒙古的铁蹄呢?”
完颜康吞了一口唾沫,小声问道:“所以前辈是要保宋?”
“错!”
王重郑重说道:“非是保宋,而是保民。毕竟这天下往前数三百年,又有他赵家什么事?”语气中颇多不屑。
完颜康听他狂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似有什么东西在暗暗萌芽,内心砰砰狂跳,一时难以分辨。
“前辈说笑了……”
王重只是冷眼看他,缓缓说道:“不急着做决定,好好思考你未来的路。我既不要金国的奴才,更不要宋国的忠臣,等你哪天想明白何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便可来武当寻我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完颜康咀嚼了几句,心头莫名一颤,忍不住抬头望去。
却见王重负手而立,望着远方蔚蓝的天空,目送悠悠流云远去,脊背挺拔如山岳,身体里更似有一种跨越时空的疏离。
他像在微微呢喃,完颜康有些好奇,忍不住往前凑去,仔细听了几遍,反反复复竟都是一句话。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
“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
郭靖回了嘉兴,见到江南七怪的惨状,心中顿觉难受至极,忍不住跪下砰砰磕了六个响头,将额头都磕出血来。
“靖儿,你这是做什么?”
朱聪一把拉起郭靖,嗔怪地说了一句。
“都怪靖儿不好,害地各位师父受伤……”郭靖瓮声道。
郭靖听洪七公说王重是为他而来,自然也将各位师父受伤的事情,一马担在自己肩上。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南希仁捂着胸口,起身道:“是咱们自不量力,先招惹了对方,这才险些酿成的大祸。”
他们听说王重要找郭靖,提心吊胆不知多久,如今见到对方平安回来,心中别提多高兴,又怎会忍心让对方承受这种良心上的谴责?
柯镇恶此时却开口问道:“靖儿,洪帮主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郭靖摇摇头,道:“进了嘉兴城后,七公就说要去吃好吃的解解馋,扔下弟子一个人就走了。”
洪七公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江南七怪自然不愿相信对方会是贪嘴之辈,只当是不想受自家礼拜,这才故意为之,心中因而敬意愈重!
柯镇恶又道:“这一路行来,可有事发生?”
“事倒没有……”郭靖挠挠头:“遇到王重算吗?”
柯镇恶悚然一惊,高声叫道:“什么?你遇到那人魔了?你……他可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就是为了救蓉儿,和他对了一掌,受了一点小伤。”郭靖如实说道。
朱聪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暗伤,这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柯镇恶心中焦急万分,催促道:“快,快将具体经过告诉我。”
“哦……好……”郭靖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地顿住。
柯镇恶眉头一皱:“怎么了?”
郭靖想了想,有些沮丧道:“大师父,靖儿好像闯了大祸了。”说罢,便将王重败双绝,自己偷学会“揽雀尾”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一边说,还将“揽雀尾”打了一遍。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却听韩宝驹冷哼一声:“什么‘揽雀尾’?我却不相信这种软绵绵的功夫能打人。”说着,他抬起双掌,大声道:“靖儿,咱们过两招,就用你那‘揽雀尾’的功夫!”
郭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怎可和三师父打架?”
“这是切磋,又非比武,你婆婆妈妈个什么?”韩宝驹性格暴躁,当即骂了一句,随后双手连挥,朝着郭靖双腿打来。
郭靖自练成“降龙十八掌”后,功夫和江南七怪已成云泥之别,别看韩宝驹一双肉掌舞的虎虎生风,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孩玩戏罢了。
郭靖轻轻巧巧避开韩宝驹的进攻,对方打了三十多掌,竟连衣角都没碰到。
片刻后,韩宝驹叉着腰,气喘吁吁道:“臭小子,你要再逃,我就用鞭子抽你!”
郭靖拗不过这位三师父,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出手。
眼见对方一掌朝自己肩膀打来,郭靖下意识就要用上“降龙十八掌”,恍惚间,他似想到了马雄青被自己一掌打死的情景,慌忙变招,不经意使出来“揽雀尾”,轻轻一搭,一拉,一挤,一推,韩宝驹就像一个陀螺,被郭靖推飞老远。
“三师父!”郭靖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扶人。
其他人却是脸色一变,刚才郭靖一招制敌,用的分明是一门“以慢打快”的绝学,只怕便是那“揽雀尾”了。
柯镇恶忧心忡忡,这下郭靖和王重之间,只怕越发掰扯不清了。
他想了想,朝郭靖问道:“靖儿,来时洪帮主可有说什么?”
郭靖摇了摇头:“并没说什么,只叫我自己来寻你们。”
柯镇恶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也罢,人家肯传你武功,还将你平安带回来,已是天大的恩情,咱们岂可得陇望蜀,奢求太多?”
朱聪这时却道:“大哥,都说东边不亮西边亮,洪帮主既然不肯帮,咱们找其他人行不行?”
柯镇恶一愣:“找谁?”
朱聪道:“重阳宫!”
柯镇恶恍然大悟:“你是说……”
朱聪点点头,道:“靖儿和马钰道长有半师之谊,对王处一道长也有救命之恩,更别说靖儿的父亲还和丘道长是知己好友,咱们将靖儿送去重阳宫晓以厉害,他们定不会不管的。可惜丘道长前几天被接走了,不然倒可让靖儿一起……”
柯镇恶沉吟道:“王重能败东邪、北丐,如今王重阳已死,全真教能拦得住他?”
“听说‘天罡北斗阵’颇为玄妙,乃王重阳一生阵法之大成,威力定然不俗。”
朱聪叹道:“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