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老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自上次受了李清尘点拨后，他就一直在后山领悟娘道的奥秘，从最基础的做起，穿女弟子服，做饭，缝补衣服。
一开始也是不熟练的，用了千年剑的手总是拿不稳小小的绣花针，浑浊的眼睛也看不清花样，但他仍然在坚持。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快到大限了，他在这道瓶颈上卡了几百年，耗尽了精力与生命，若是再不突破，他就会化为一捧黄土。
他不想死，但是他的剑道又没有天赋，他只能另辟蹊径，为了活下去，再难他都要坚持。
而经过这几天的磨合，虽然依旧穿不惯繁复的道裙，但他已经能拿稳针了。
众人诧异迟疑的打量目光他不是没有察觉，宛如树皮一样的老脸也会感觉到燥热，但他强行无视那些目光，并不停的劝说自己。
为了活下去，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荒谬，担心这样依旧无法突破。
那位名叫李清尘的少年，强的可怕，仿佛一道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渊，按理说这样的存在没必要骗他，但万一他的悟性太差，娘道也领悟不好呢？
逍遥老祖心中始终存着一分焦虑，只是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了，他装作淡然自若的模样，冷冷的与面前的女人对峙。
“华菁。”他淡淡开口，语调毫无起伏：“这么多年来，为何你始终不肯走出来？”
说起来，当年他也不过是一时糊涂，答应了与她厮混，后来又觉得不合适，便不顾挽留分开，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让人记恨这么久吧？
还是说女人都这么小心眼？
逍遥老祖真实的困惑了。
而听到他这话的华菁直接怒极反笑：“我始终不肯走出来？你的意思是，我还有错了？”
“逍遥老狗，你当年负我之时，我便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取你狗命，当时你那么高高在上，甚至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又可曾想过还有今日？”
华菁说到最后，那张妩媚动人的脸狰狞起来，像是暴怒的恶鬼，眼里全是恨不得将逍遥老祖生剥活吃的怨恨。
她甚至觉得不该多费口舌，就应该将这个家伙打趴下，然后再狠狠折磨，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卑微的像条狗一样去求她。
让他好好体会她当年的感觉。
长鞭甩起，华菁带着凛冽的破空声，直直的冲向这个她恨了很多年的人，就如同无数次设想里的那样。
逍遥老祖本来是想躲的，他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李清尘当初那一掌不过随手而为，他养了这些时日，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华菁虽然比他年轻，实力却不相上下，相比起来对战经验也不如他，真打起来鹿死谁手谁也说不准。
可是在他看清华菁那双满是怨恨，被血丝包裹的眼睛时，却怔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怨恨又痛苦，却又带着无尽的悲伤，像是海潮一样要将人淹没。
他忽然意识到，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对于华菁来说不是的。
这个骄傲的女人，为此甚至恨了他几百年，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件小事，更不可能轻易放下。
以往的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他的剑道是无情的，是自由逍遥的，他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所有阻碍他的羁绊他只需要用剑斩碎。
但现在他以娘道的视角去看，就发现了很多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
就比如华菁那仇恨下隐藏的痛苦，这些都是他给予这个女人的，这是他犯下的错，他应该弥补。
一念至此，他缓缓停止了躲避的动作，眼睁睁的看着那鞭子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华菁没有丝毫留手，澎湃的灵力在那长鞭上聚集，倒刺狰狞的张开，硬生生从他身上扯下了一块肉来，瞬间鲜血淋漓。
而那些灵力顺着破烂的皮肉，汹涌的钻入他的身体，破坏着一切能破坏的东西。
所有的经脉，血肉，乃至是筋骨全都被这股灵力绞得粉碎，逍遥老祖只觉得一股剧痛袭来，他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砸翻在地，侧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含着暴怒的一击仿若雷霆，逍遥老祖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显然是遭受了重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了所有人，就连华菁都没想到这一下能这么轻易的击中，后续的预判追击扑了个空，手就那么僵在了空中，看上去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逍遥老祖躺在地上，血还在不停的从他嘴角涌出，可他却丝毫不在意，浑浊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华菁。
那目光那样平静，那样的……温柔宽容，就好像在看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
华菁被这目光看的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哪怕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女中豪杰华宗主，此时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这诡异而又让人无端心底发毛的目光。
逍遥老祖艰难的低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含糊，却带着无尽的歉意。
“华菁，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你报复我是应该的，我甘愿被你处置，只希望你不要被困在过往里，好孩子，要往前看啊。”
最后一句话轻的仿佛一声叹息，带着浓浓的无奈。
华菁：“……”
她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报仇雪恨了，她却总感觉这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逍遥老祖要么到死都不肯低头，要么痛哭流涕的求饶，唯独没有想过这死鬼幡然醒悟，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混账罪恶。
意识到了就算了，他居然还道歉了，道歉也就算了，还是用这种宽容慈爱的态度。
就好像是一个温柔宽容的慈祥母亲，在对自己叛逆的孩子徐徐善诱，并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感到羞愧。
这个联想让华菁被雷的狠狠哆嗦了一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一刀砍了这颗令人讨厌的脑袋并痛骂你说谁孩子呢，还是应该微笑大度的说你知道错了就好再如他所愿的送他上路。
而就在她迟疑不定之时，她看到眼前干枯狼狈的逍遥老祖忽然浑身一颤，紧接着周围的灵力都跟着一起变得活跃躁动，全都纷纷涌向了他。
华菁见状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在这种时候，这老东西居然忽然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