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良淡然一笑,摇头言道:“非也,张某此来,意欲与李大人共谋一桩买卖。这七份公文所载之事,于张某观之,皆乃益国利民之宏图伟业。”
“如此宏图伟业所需之金银,自当如此巨量。”
李思闻此言,惊愕不已。
“此刻张某便为尔等加盖印鉴。”言毕,张子良已自袖中取出户部所携朱印。
未待李思与众侍郎口开舌落,赫然已有鲜红印记烙于纸上。
“然此七项款项数目之巨,朝廷国库现银匮乏,需待一月之后浙江赋税入库方能凑足。
张某于此郑重许诺,纸上所载之数,届时交付诸位手中,分毫不差,若少一厘,尔等尽可直闯户部,将我户部掀翻天去。”
群侍心中振奋,却又满腹狐疑,身为工部尚书的李思更是如是。
须知,户部素以黑心著称,每逢工程拨款,皆被其鲸吞大半。
至工部手中,能饮得一口残羹已是幸事。
工部侍郎任职十年,所得油水,尚不及户部侍郎一月之丰。
谁曾料想,今番竟有饿狼自愿割肉?
李思激动不已,颤巍巍握住张子良手腕,道:“张大人,此事断不可戏言,必有他求。”
张子良面带冷笑,硬生生挣脱李思紧握之手,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腰包空空的工部侍郎,语气中隐含警告:
“此七项工程款足以令尔等饱餐一顿。
然饱餐之后,须得卖力做事,木材选用上乘,工匠挑顶尖之辈,石材亦择最佳,一切皆须遵循张某所定之标准!
倘有人胆敢在张某主持之房地产首期工程中,插手捞油、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一旦查获,杀无赦!”
一番恩威并施后,张子良端起案上茶盏,轻啜一口,润喉之余,座中李思忙赔笑命侍郎们继续办事,又在张子良面前表明忠心: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李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断不敢贪此一口。何况仅张大人允诺之这七项工程,所得油水便足敷十年之用矣。”
李思面露满意之色。
“但愿如此。”
张子良起身离座,步出工部大门。
这群饿狼,若不喂饱,必会在房地产上揩油。
而今虽已喂饱,恐仍有九成之数。
房地产首期项目,关乎颜面,关乎成败,关乎能否一炮而红,断不可在质量上有丝毫疏漏!
“且慢。”
刚踏出门槛,张子良忽忆一事,止步道:“闻听自长江畔远涉千里的大理石已抵京师,烦请引张某前往一观。”
“张大人,此石昨日方至,现置于工地,其实无需急于一时,待房地产工程进展至一定程度,再去亦无妨。”
张子良摇头不从,坚持即刻前往。
此番远道而来的大理石,将用于首期房产“龙吟山庄”主楼之大门!
它们将在一流匠人之手,化为石柱,化为门额,傲然挺立于富贵人家之前。
档次,务必拔高!
用材,务必上乘!
……
京师,北郊。
朝廷特赐之官地一片。
烈日之下,十数名袒胸露背的壮汉,铜色肌肤熠熠生辉,更显剽悍矫健。
张子良身着官服,翩然而至,令在场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拜见大人!”
“拜见大人!”
“拜见大人!”
张子良略一点头,径直走向工匠身旁堆积如山的巨石。
大者约十丈有余,小者亦有一丈,质地晶莹,指触之,如抚女子柔嫩腹部。
张子良虽非行家,亦能看出这些石材之非凡品质。
“甚好,甚好。”
闻张子良赞许,随行之工部侍郎急忙附和:
“大人,此皆严格遵照大人昔日之嘱,自玉乡青海采得,县令寻觅此等珍宝,颇费周折,征召民夫无数。
更有甚者,因部分石块过大,特意连夜打造巨舟以运。”
张子良心中存疑,据其所知,自青海至此,江水多有逆流,如此巨石何以能在短时间内送达?
“如此迅速运抵,沿途征召纤夫几何?”
工部侍郎屈指细算,眉头微蹙,答道:“沿途各省,均有征召,约莫五万之数。”
“每人工钱几何?”
即便朝廷征召,亦需付予民夫些许银两以为酬劳。
“大人……您所言何意?”
工部侍郎面露惊异之色,显然不曾料到张子良竟会问及此事。
“张某问,每人所得工钱几何?”
“大……大人,哪有什么工钱?雍正年间,朝廷体恤民生,确曾推行有偿徭役,然如今乾隆已登基多年,此新政早已废弃。”
张子良微微冷笑,心中愈发坚定以房地产掏空大清,激起天下穷苦百姓反抗之决心。
这些百姓犹如负重前行的老牛,只要尚有一丝气息,便绝不会想到反抗。
如此生活,又有何趣味?
也难怪,历经数千载儒家教化,百姓若非如此,倒反常矣。
砰——
言谈间,身后一名正在雕琢石块的工匠突然倒地,不知何故。
张子良转身趋前,俯身探其鼻息,尚存。
再观其干裂之唇,瘦削之腹,立时明白原委。
“这些工匠每日饮食如何安排?”
工部侍郎嘴角微扬,答道:“每日两餐,早食二馍,晚食稀粥,配馍二枚。”
啪——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已落在工部侍郎脸颊。
“此乃人食乎?壮劳力若食不果腹,何以做工?清汤寡水,焉有力气!”
工部侍郎面露委屈,泣声道:“一,一直如此规定……”
张子良不再理睬,先以清水润湿工匠干涩之喉,其人才悠悠醒来。
又一碗稀粥奉上。
工匠狼吞虎咽,几乎连碗一并吞下。
此碗稀粥,令旁人看得目不转睛,口中不住咀嚼。
咕咚~
众人皆如饿狼般盯着。
“谢,谢大人。”
工匠将碗底舔舐干净,方察觉递粥之人乃是官员。
“该死的贱骨头,竟敢在当今户部尚书张大人亲授稀粥之时,未先行谢恩便食之,食毕方谢恩!可知礼数否?”适才挨打的工部侍郎捂脸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