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韦太后的话,赵瑗只觉得一阵恶心。
血脉相连?亲如手足?
现在想起来这句话了?
就你这样偏袒偏爱的人嘴里还配说出这种话?
他赵璩赵润夫夺我赵瑗书局,当众辱骂还要威胁性命,你怎么说的?
“孩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不便插手……”
“璩儿能有此举,说明他聪明机智,勤于思量……”
“以后为人君者哪能缺少得了这些品质……”
噢,到了我赵瑗这里,只是因为说了句要求官家对赵璩维持之前的原有判决,就成了“不肖儿孙”?
真是好脸面!
赵瑗没有正面回击这老太婆,而是继续对着赵构说道:“官家,您乃当今天下唯一正统,依我大宋制度,万事决于君前,无人能做权臣,无人敢制霸朝野!”
“御史谏言官可钳制宰执,诸将武人官家一语便可卸甲,翰林学士为谋者并无实权,天下诸事不过官家一句话便可定去留生死!”
“而今润夫此举,违逆天尊,有悖纲常,当众刺杀,人神共愤。”
“朝臣诸公敢怒不敢言,其人更是恃太后宠爱而骄横,无人敢管,此即违背臣纲,此即大不敬!”
赵构并没有表态,显然是默许继续说下去。
于是赵瑗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太后年迈,偏袒偏信,一时糊涂,然而在场诸公尽皆愤慨,官家明鉴,且本已做出英明决断,何故又再次更改?”
“若是一改再改,何以服众?何以服天下?”
赵构还是没有说话。
一旁的韦太后见状,直接开口插话进来,上来便又是对赵瑗的指责:“普安!你有没有点尊卑观念!皇儿未言,那是看在你是后辈的前提下,留了几分薄面罢了,不要不识好歹!”
“对吧,皇儿!”说着韦太后还看着赵构说道。
赵构还是一语未发。
不知道这个窝囊官家怎么想的,反正赵瑗现在心中尽是焦急。
他真的是尽力了,能说的话他都尽皆说了,赵构不是傻子,赵瑗相信这位官家即便再窝囊也一定能听得懂。
该死的,要不是现在自己势力弱小,要不是任务需要维持赵构的关系,早就撂挑子了。
对着赵璩的荒唐行为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暗积蓄自己的力量不香吗?
可是面对赵璩这样的行径,赵瑗自认作为一个从现代来正常人,是没法忍受的。
身为当世的政治精英,这帮大臣却只会唯唯诺诺趋炎附势,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廷,难怪没法抗金!
身处现场,赵瑗的感受远比以前在史书中看到的更真实——这个偏安半壁的小朝廷,不过是这些既得利益者为了保有自己的利益,而抱团取暖罢了。
这赵构更是作为这些人的领导者,更是其中之最!
之前说要严惩赵璩,恐怕更多的原因在于赵璩的话引起了群臣激奋,赵构做了个顺水推舟,而现在韦太后一来,他立马就缩回去了。
身为皇帝,连自己的母亲都害怕,处处受制于太后,那还能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所以,这位“完颜构”就能在抗金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做出在对外敌上卑躬屈膝,跪在地上两股颤颤地对着他“金爹”高呼“臣构言”!
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的懦弱胆小,还把宋太祖赵匡胤的“祖宗之法”拉出来给自己做挡箭牌!
没有一点决断力。
赵瑗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赵构不表态,那我就逼你表态!
是成是败,就看这最后一着了!
于是他直接跪伏在地上,大喊道:
“官家,古有郑庄公置母姜氏于颍,不到黄泉,不再相见!”
“今有范文正公劝仁宗皇帝勿对刘太后行为臣之礼!”
“此间种种案例,数不胜数!”
“为人君者,您可面南会见群臣,却不能面朝北拜,若您要侍奉太后,行孝敬之事,大可在宫内行家人之礼,何必屈尊在此处听从太后言语,这完全是有亏君体、有损主威的荒谬之举!”
“此言甚是!”赵瑗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人附和,回头一看,是王府教授史浩。
“此乃老成之见!”
“普安郡王引经据典,能言敢谏,此乃我朝之福啊!”
有了一个人起头,群臣也跟着附和,和之前的一致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你们……”如海潮般的呼喊声扑面而来,赵璩被吓得连连后退,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信口胡言!”韦太后被气得半死,说话的嘴唇都在颤抖了,“哀家是这种人吗?哀家何曾干预皇儿的朝政?”
难道没有吗?赵瑗心中冷笑。
听着身后群臣如山呼般的附和,赵瑗心里狠狠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一着虽然很险,但他赢了。
有了他带头,群臣至少敢于说话了。
这便是朝纲重整的开始。
还好之前的任务让他把史浩的好感度拉满了。
即便如此,赵瑗依然感激地看了一眼他的这位老师。
因为好感度拉满是一回事,敢不敢仗义执言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是多亏了史浩关键时刻的起身附和带动了群臣的勇气,
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只是普通大臣,没有皇室背景,这样做的下场也许就是他以后会被韦太后或者赵构处处针对。
但即便如此史浩依然这么做了。
在此之前,赵瑗对史浩认识就只是停留在他是个老成忠厚、学贯经史的主和派,他39岁考上进士,做什么事都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唯唯诺诺的,然后后面会有个叫史弥远的儿子。
真的没想到,这位老实人反倒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敢于支持他的。
“皇儿,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吧,”韦太后急了,拉着赵构的手说道,“你不能听信这些人的言语啊……”
赵构面露难色。
见状,赵瑗的心又纠到了嗓子眼。
不能吧,不能还有反转吧!
这皇帝不会真的……
好在,最后赵构的话还是让赵瑗把气松下来了。
“母后,朕决定还是要严惩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