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发够没？发够了就回去。”
降谷零板着脸说道。
好歹他没露出“认识这个在地上打滚的家伙很丢人”的表情，而是伸出手把荒野出流拉了起来。
荒野出流的肩膀还在止不住地颤，但至少已克制住情绪了，他感觉到胸腔一阵阵地发疼。
站起身后，荒野出流拍了拍衣服，把面具收好，又四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留下什么破绽。
“这一块的监控？”
“我已经处理了，目暮警部那边还在搜寻琴酒他们，组织估摸着很久才能找过来。”
两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降谷零从汽车尾箱垫上翻了条毯子出来，丢给荒野出流，然后发动汽车，朝着通往市中心的路开去。
毯子上有股难闻的塑料味，荒野出流三下两下把自己擦得半干。他越看越觉得这毯子的大小、花纹与色泽很熟悉……
“等等，这是警方的安慰毯吧。”
执法部门还是有流程规范的人文关怀的，一般重大事故，比如火灾，车祸、或者恶行刑事案件的受害者，被解救后都会给条毯子披着，来安抚受惊吓的情绪。
“没错。”
“啊，可能琴酒和伏特加更需要这个。”荒野出流没忍住又翘起嘴角。
“你要是还继续笑的话，我就把你从我车上踹下去。”降谷零心平气和地说道。
他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身旁黑发蓝眸的下属。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荒野出流。”
“白羽温人那次，宫野明美那次，再加上这回的围堵琴酒。这么喜欢一声招呼不打就擅自行动——”
“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所以是要算账了？
荒野出流默默地把毯子裹紧，努力伪装出一点受害者的柔弱感。
“没有任何意见，降谷先生。”
荒野出流诚恳地说，
“您是名很好的上司，这点毋庸置疑。不过……嗯，有一个事实我不知当不当讲。”
“你们零组——我们零组目前的构造其实很奇怪。我对特殊部门的架构不大了解，但我认为，不应该这样。”
其实在白羽温人事件之后，荒野出流就有这个感觉了，只是一直没说，而是默默地观察。
“不该这样？”
降谷零挑起眉。
“继续说。”
“身为卧底，波本和警备策划课的联系应该是越少越好，这样不但能降低风险，还可以专注于组织那边的潜伏。”
“但事实上，您和这边的粘连却相当深，甚至一定程度上，属于不可或缺的领导角色。说实话，这样的身份复合很奇怪。”
“或者说，很不合理。”
“因为你注定没办法和我们这边实时联络，无论是一开始白羽温人事件的断联，还是宫野明美事件的缺席——”
“无法实时联络意味着无法实时决策，而很多情况下事态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真等到你抽出空来就可能来不及了。”
“当然，若求稳的话，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但从客观角度上评估，会错过很多良机。”
“比如说这次——”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荒野出流。”降谷零摆了摆手，打断这家伙的长篇大论，“你是对我没意见，但是对整个零组的运作模式有意见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您这是在断章取义。”
降谷零呵呵了两声。
“我个人感觉，这是不同职场环境导致的思维差异而已。因为您身份复合的原因，所以对自己职能边界的定位和我不同。”
荒野出流一本正经地解释，
“比如这次，您既然无法直接和搜查一课联系，而是由我负责接洽，那这次行动的执行模式和具体细节，就该由我全权敲定，您只用验收成果就行。”
“当然，严格按照正规流程，我该拟一个计划表什么的给您，不过毕竟时间很紧嘛。我就把这个环节省了，这个确实是我的问题。”
时间紧是客观原因，承认自身有问题是主观态度……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将方向盘打个弯，驶进另一条路。
很好，很滴水不漏，你小子玩明白了。
包括荒野出流的解释也是，虽然表达得很委婉，但翻译一下，意思却很明确：
“我没有擅自行动，是你该少管点闲事。”
听着就很让人恼火。
但抛却主观情感，降谷零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看问题的角度也没错……他面对公安的事务，确实有大包大揽的倾向。
“回去后把报告补上。”
最终，降谷零回了一句。
两人相安无事地沉默了后半段路程，他们在一家医院的后门停了下来。降谷零没立刻下车，于是荒野出流也没动。
“零组这个架构是有原因的。”
他然来了一句。
“我的身份复合，是因为我们缺人，太缺人了。”
“一方面是因为那个组织触角颇多，无孔不入，随意招人很容易被渗透，所以我们的审查卡得很严格。”
“另一方面，是因为……”
“这是个火坑，是个深不见底的火坑。”
荒野出流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
按理说，干他们这特殊工种的，虽然死得快，但是升得也快啊。
破获几起黑色案件整垮几个犯罪组织，那就立马像火箭一样蹿上去了。
但是酒厂不一样。
这个组织的体量和规模太大了，大得遮天蔽日，大得令人绝望。
别说用此刷资历升职加薪了。与此对抗，就像推着石球的西西弗斯一般，旷日持久，看不到何时才能结束。
“所以来的人越少越好，没必要。”降谷零轻描淡写地说，“没必要把别人的一辈子坑进来。”
“本来警校那边我们好几届都没招人了，要是能一直维持现状的话，之后也不打算招。”
“所以上面把你塞进来的时候，我是很不情愿的……”
“那个……降谷先生。”
听到这里，荒野出流默默地举起手，
“如果您觉得我不合适，想劝退的话，倒也不必解释得这么详细。把我的工资结了就行，我不会抱怨的。”
降谷零的感慨停住了。
他顿了几秒，露出惯常那副咬牙切齿的微笑，手一按把荒野出流安全带的插销弹开。
“算了，不聊了，你还是从我车里滚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