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主将的命令有些不可理喻,但苏良坚持要率领部队去修缮加固大坝,不管愿意与否,底下的部将也只能听命行事。
尤其是陈、林、孟三部的百夫长,即便他们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明着违抗苏良的命令。
反倒是王宁和张匙这两个部司马,不仅领命的时候很干脆,回营组织人手也很迅速,响应得相当积极,也不知道是因为有陈英等人的前车之鉴,还是他们本身就不排斥苏良以百姓为先的观念。
最后苏良亲自带着五个部两千多名将士赶往黄石村,只留下近卫和大部分亲兵,共计五百兵力镇守南平。
而就在大部队离开城门约莫一个时辰后。
距离县衙不远处的大营内——
“啊!”
一处明显比周围的军帐大一圈的帐篷内,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下半身和腰部缠满染血的绷带的薛永一脸痛苦在床上不断摆动身体,每一次伤口被触碰到,他都会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本能地换个姿势,如同一条被撒上盐巴的泥鳅到处翻滚一般。
在剧痛的刺激下,他脸上布满了冷汗,披散的头发沾在脸上,使得他此时看上去颇为狰狞可怖。
一旁守候的两名薛家护卫见状,赶忙上前将他摆正,让他趴着,不再刺激腰臀的伤口。
“哈啊...哈啊......”
薛永趴好后,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以缓解身后的痛苦。
好一会,他的面色才终于恢复一些。
两名护卫见状,顿时极为关切地问道:“少爷,您好些了吗?”
薛永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脸上青筋暴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目光中满是恨意地缓缓吐出两个字——
“苏良!!”
声音之中,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怨恨。
“此仇不报,本公子誓不为人!”
和苏良预料的一样,薛永此时对他的恨意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从小到大,他薛大公子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和如此折磨?
不把苏良碎尸万段,此恨绝不可消。
护卫见他如此,顿时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您昨日遭受重创,即便涂了咱们薛家特有的秘药,伤口也才刚开始愈合,此时不宜动怒,不然伤口迸裂就麻烦了。”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薛永总算是听了进去。
他轻哼一声,然后问道:“现在军中是什么情况?那姓苏的狗贼有没有变本加厉地刁难陈司马他们的部曲?”
那护卫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自己若是老老实实回答的话,会不会刺激到薛公子。
过了片刻,他确定自己要说的话应该没问题后,才缓缓开口,答道:“回薛公子话,早上的时候北岸那边传来消息,说黄石大坝即将溃堤,苏良听闻后,立马召集五部两千兵马,亲率大军赶往黄石村,让弟兄们去加固大坝,现在应该已经走了二十多里地了吧。”
闻言,薛永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顿时颇为失态地大声问道:“你说什么?那狗贼让各族部曲去加固大坝?他没有征发劳役?”
不怪他如此大呼小叫,实在是苏良这种做法太让人难以理解。
“是的,少爷。”
护卫点头道:“苏良召集诸将时,说民生艰难,不可妄动民力,以此为由拒绝调集民夫,且现在征发劳役也来不及了,所以......”
“借口!”
没等护卫说完,薛永便打断道:“这都是那姓苏的狗贼为了折辱各族部曲找的借口罢了,什么狗屁民生艰难,那些贱民是死是活关他一个统军将领屁事!”
说着,他突然邪魅一笑。
“不过这狗贼如此糟蹋将士,对本公子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两护卫默然不语。
随后薛永又道:“陈司马他们呢?”
护卫应道:“陈司马和林司马、孟司马方才被抬着过来看望公子,见公子没醒,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们让属下转告公子,说他们已经给族里写信,言明昨日之辱,请求家主联合和族,动用家族人脉,声讨苏贼的罪行,定要让主公将此贼拿下打入死牢,以雪此恨,若是可以,他们希望少爷由您牵头此事。”
“他们则留在这里,亲眼看着苏贼到时候会是个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薛永当即哈哈一笑。
“好!不愧是大族子弟,虽然是旁系,但有仇必报,血气十足,不堕门风,如此豪杰,甚合本公子心意。”
“去告诉他们,这事,本公子答应了。”
“还有,马上笔墨伺候,本公子这就写信给父亲,待会你们就准备一匹快马,把信尽快送回去。”
闻言,那护卫不由迟疑道:“少爷,您不回去吗?老爷若是知道少爷您遭了这么大的罪,定会心忧万分,要不......”
“不回!”
薛永毫不犹豫地道:“本公子要亲眼看到那姓苏的狗贼被槛送郡城,在路上狠狠地羞辱一番,不看到他悔恨告饶的模样,本公子恨意难消!”
见他如此坚决,两人顿时不敢再劝。
很快,东门门前便响起嘹亮的马蹄声,一匹快马飞速朝郴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距离南平县北门约莫二十里的一处密林内。
“红绫姐。”
身着蓑衣的欣儿颇为不解地对面前的一身红衣的赵红绫问道:“你若是对桂阳郡的风使君有意,何不直接去郴城拜会一番,以红绫姐你的本事,只需展露个两三成,便足以引起风使君重视,甚至直接拜为桂阳军首席大将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她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被战靴和马蹄踩出一个个凹坑,已经变得有些泥泞的道路。
“何必如此在意那位苏将军?连他率军出行都要跟着,咱们又不是细作,一直盯着他作甚?”
“你不懂。”
赵红绫摇了摇头,只是回了一句,没有解释的打算。
不过欣儿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
零陵军虽败,但并未伤及根基,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陆恺之这个人她也略有耳闻,据说是个非常有野心的诸侯,又深得士族之心,能够动用的人力财力颇为雄厚,而且其所行的乃是霸道,一心向外扩张,不可能会放弃南平县这个向东进军郴城的关键跳板。
毕竟如今荆南四郡之中就数刚完成新旧更迭的桂阳郡最弱,最适合作为扩大地盘的目标。
因此,陆恺之很有可能派出大量细作监视南平县的动向,只要一有机会,零陵军必定会趁着桂阳的圣人之力还没彻底扩散开的时机派兵攻伐。
苏良此次行军动静不小,很容易吸引零陵细作的注意。
既然如此...不如顺便帮他清理掉那些暗中的眼睛,虽说不可能清理干净,但能拖个几日也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他此次率军出行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坏了他的计划......
一念至此,赵红绫不禁有些纠结。
“罢了。”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还是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自言自语地说着,赵红绫的大长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白马顿时嘶鸣一声,驮着她快步朝方才桂阳军离开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