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在我的心里是失败的一年,也是难堪的一年。一整年我都处在一种四面楚歌,风雨飘摇的境况里,面对命运的巨大转变,我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结实的傻逼。
我承认在人生当中会遇到很多令人无法改变甚至解释的问题,但是不论从各方面来说,我是太单纯了,对这个世界,对人的社会太陌生了。世界终究是美丽的,人的社会也终究是可爱的,不论怎样存在,在我眼里是那样妖娆和神奇,我是那样崇拜那样虔诚地对待着。然而,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自然的世界和人的社会。
2011年,我和弟在银川同一个工地开塔吊,他比我爱钻营,在各方面的努力下买了一台二手塔吊,他的人生似乎开始拉开了新的序幕。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决定效仿弟,觉得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可是作为一个来自乡村,家庭条件异常困难的人,想实现心中理想是艰难的。弟买塔吊的钱是从信用社贷的款,我再去贷款显然是不现实的,人家压根就不给贷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人生总是充满了很多巧合,刚好我一个表姐夫他想在建筑行业能够吃到一碗热乎饭。就这样,我们两个不谋而合。
姐夫找我来时是一个异常干冷的冬季,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片,晶莹闪亮。我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村子上空很有力量地轰叫,我迎出门,看见表哥张平和姐夫张国满面风尘站在大门口,脸被寒风削得铁青,眉毛尖儿都沾着白沫沫的白霜。
我们边吃茶边聊天,对以后的人生发展做了一次系统地展望,我们各自抱着追逐幸福的热烈欲望,分析了当前的社会发展形势。就这样我们达成了人生的第一个计划,合资买塔吊。
姐夫还算有点儿经济能力,最起码人家一句话,八万块人民币就那样豪迈地摆在了面前,光这一点豪迈劲儿我就自叹不如。面对姐夫如此真诚如此热诚,我也从心底里充满了干劲。也许从此我也会慢慢地改变我的人生和命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颇有名望的中产阶级。
我的黄粱美梦就这样开始了。
2012年春,我和弟一同来到银川,继续在亲水名邸的工地上班,拿着还算高的工资,一面开始对整个建筑市场进行考察和研究,一面计划着将这八万块该怎样投入到有效的市场当中去,期望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幸运我们知道了弟开的那台塔吊,老板不想经营了,要卖。塔吊很旧了,是一台小40型号,老板说要带工地出售,要价十二万元。
我操,如果放今天就算他妈的送我我也不要,可当初那种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雄心壮志一下子就将我的理性击得粉碎。我几乎认定十二万元人民币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区区几沓废纸而已。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和弟还有姐夫,经过了再次的研究就签下了这单生意。首付八万,剩余四万从租赁费里面扣除。
就这样,我怀着激越的和对人生前景不断幻想的喜悦心情开始了我的“小老板”的得意忘形的生活。
的确,那时候内心的那种张狂和对人生无限的美好展望,已然燃烧掉了我对社会存在的应有的防范之心。
机遇与风险并存,这是千古不变的哲理。
在经过了一整年的奋斗和精心的打点,塔吊很顺利的结束了工作,临了一算,嗨,还真行,一年赚了十二万九千多元,这台塔吊已经给我创造出了相当好的成绩和利润。与此同时,弟的塔吊更是经营得风生水起,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我和弟和姐夫还有家人们都很高兴,认为我们的合作是正确的,是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的。
或许是我们过于骄傲,兴奋,轻狂,惹怒了命运之神,在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我们这两个投资人几乎是欲哭无泪。
塔吊不能闲着,我们四处跑工地,希望尽快把塔吊租出去。塔吊放料场里一个月五百块钱的场地费呢。我们几乎有点心急如焚了。也就是这时候,我们的肤浅,目光短浅和不成熟的性格弱点全都都表现了出来。
我在银川找工地,姐夫在定西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希望将市场进一步拓展,将搂钱的双手伸到祖国的大江南北。这样的雄心是绝对有的,我也有称霸江湖的那股锋芒,那股锐气。
然而,命运不会给我们这样的一个顺当的人生轨道,而是让我们在甜蜜的时候不忘尝尝痛苦的滋味儿。
几经周折,姐夫在定西岷县联系了一个工地,是建设教学楼的,是靠他的同学介绍的。塔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运输的成本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但是我们依然决定参与这个项目。我们四处借钱,精打细算地勉强凑够了两台车的运费,一共是两万一千多块钱,一台半挂车,一台双桥。
我和姐夫之前也去考察了工地,也考察了沿途的路线,塔吊基础的图纸和地脚螺栓都送到工地了。本来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我们提前在工地等待运输车辆,双桥到了的时候,半挂车还在半路。我们先让双桥进工地,可是学校门口的两棵树挡住了路,车进不去。我让工地领导想办法据掉,结果那两棵树不是学校的,而是村子里人的,人家不让锯。显然是想要钱了。可是钱谁出呢,我们为此而争论。项目部的领导显然不想出这个钱,而我觉得这个钱就该工地上出,车进不去,又不是我们的原因。面对项目部的晦明晦暗的态度,我很生气。就在这时候,半挂车司机打电话说,车没法走了,路太窄,横在路上进退两难了。我当时就慌了,姐夫也慌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留下张平看双桥车,我和弟、姐夫、张强开车赶紧向半挂车停车的地方寻去。姐夫为此还急得掉眼泪,并且找父亲求解决的办法。他的父亲懂点阴阳哲学,却也没有说啥,让我们自己解决去。
一路上,我几乎没说一句话,望着弯弯绕绕的路,我真后悔把塔吊拉到这穷山僻壤里。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着急,嘴上起了厚厚一层燎泡,火烧火燎地疼。忽然,我想逃离这个世界,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创业,做个小老百姓多好,非得操心挖肺的挣大钱不可吗?
到了地方,才发现大车安然无恙停在路边,原来司机不敢走了,他们说没走过这样的路,万一出点事,他们负不了这个责任。我也负不了这个责任。我不懂开大车的技术,他们这样说,我心里也没底了。怎么办?只能换小一点的车了。这样一折腾,又得花钱,早知道都叫成双桥车多好。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傻逼,路怎么不能走了,人家的半挂车都在走!车明明好好的,为啥要说车出事了,横在路上动弹不得了!你们不想走了就不走了,路费不是一分没少给你们了吗!然而当时,我哪有这样精明的脑袋,我能懂得这些,我能走到卖塔吊,并且三万八千元的尾款拿不到手,最后对簿公堂的局面吗?
最后,我们决定不干这个工地了,门前那两棵树谁愿意锯锯去,谁愿意掏钱掏去!反正我是不干了!我们把塔吊拉到陇西的高速路口,商议是卖还是拉到银川。最后决定卖掉,并且是卖废铁,我们开始联系废铁场。就在这时候,一辆现代越野车停在了我们跟前,一个姓董的中年男人跟我们聊了几句,听说我们要卖塔吊,他说他要。就这样,我们签了买卖合同,把塔吊拉到陇西县城的一个工地卸了,并且给双桥司机补了九百块钱。还给了岷县的那台汽车吊一千五百块钱,虽然活没干成,毕竟是叫了人家。起初我说给五百块钱,那人直接怒了,说是不带这样干活的。
从此我就恨岷县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恨陇西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浅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和姐夫的合作算是彻底结束了,还好,我们没有翻脸,因为谁都有责任,不好把自己的责任推个干净,向对方横加指责。其实说到责任,我觉得姐夫的责任大一点点,毕竟是他找的工地,找的介绍人,并且他的同学再没有出过面,打电话也不接了。
事后一段时间,我一直扪心自问,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想来想去,我总结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我就是一个十足的傻逼。这点我绝对不否认了,如果谁愿意以后天天喊我傻逼,我一定会笑纳的,还会给他们鞠个躬,敬个礼。
自这件事后,我时常做梦,梦见我在骂人,我在报复这个社会,我手提长剑,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杀了好几遍,鲜血一直在梦里有如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壮观了。
2013年,我不想开塔吊了,也不想挣钱了。我时常开着车,一会儿在银川,一会儿在定西,时不时还在陇西法院跑一跑。法院的人给我说,让我们调解。我说不调解。我找的姓车的律师,拿了我两千块钱服务费,还向我要了两百元交通补贴费,他替我办理这事。我想有些事需要专业的人去办。结果呢,他跑来跑去,让我撤诉,他告诉我说,我起诉的这人在法院有人,打不赢的。他给我退了一千元,算是置身事外了。我有种被骗的感觉。我很想问问他,你到底是谁请的人?
整整一年我都浸泡在仇恨的液体里,包里时常带着匕首,即使去法院我也带着,实在不行,大不了两败俱伤,大不了流血五步,大不了咱们在阎王爷跟前讨论个曲曲直直。
母亲知道这事后,将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接连骂了几天后她就不骂了,开始安慰我,让我想开点。母亲说我们是穷苦人,没有挣大钱的命,就认命吧。我会认命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死去的父亲,他一辈子生活在穷乡僻壤里,一辈子没有出人头地,一辈子没有雄心壮志,还不是把人活完了吗?人啊就这样简单,简单何尝不好呢?死实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我知道父亲不想看到我走到死这一步路。因此,为了我的父亲,我决定抬起头继续做人,并且要做个好人。现在的失败是因为无知,将来成熟了,长大了,不就可以少吃点亏吗?
2013年后半年,我开始在银川跑出租车,虽然没有挣得了多少钱,但是我过得很快乐,很自由。那一段时间,我时刻告诉自己,哪怕走一步路,我的脚步都要踩实,踩精确,踩稳当。失败教会了我怎样做人,也教会了我怎样去识别人和禽兽。世间事本如此,作为一个凡人,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样的成长呢?
热血归热血,激愤归激愤,生活还是鲜淋淋地属于自己的,我必须坚强地活着。
2014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