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这次陪在他身边的还有颜盼。其实,我多么希望躺在床上的是我,让这个女孩来照顾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会生出如此微妙的想法?
我的心是痛的,但也很欣慰,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种行为。凌飞是我真正的哥们儿,危难关头他毫不犹豫地挡开那一刀,让我一次又一次成为幸运儿。在我心里,我很感激命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兄弟,在这冷漠的世界里,让我感受到了那份独特的温暖。
颜盼是一家夜总会的收银员,每天下班都很晚,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她成了夜总会里面比较招人喜欢的角色,为此很多男人明里暗里的都在追求她。其间有个经理对她的爱情愈演愈烈,就是那个被我痛揙了的胖青年,二十八岁,生得虎头虎脑的,仗着自己是本地人,又有一点社会背景,因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但面对漂亮、成熟、活泼的颜盼,他还是多了一些敬畏。同样,表面看起来粗狂豪放的颜盼,内心却是心思缜密,有自己执着和信仰的一面。可她生存在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有很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时候。她非常喜欢这种生活,用她的话说,唯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青春还与她生生相惜。
十九岁的她,有着和我们一样单纯而美好的梦想,她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那小小的不能再小的梦想。她说她喜欢画画。
我们感到惊讶,不相信这样一个好动和喜欢浮躁生活的女孩,会跟高雅的艺术沾上边。难道她真有那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陶渊明式的生活境界吗?
我越来越觉得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总是善于伪装,善于逃避现实,不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凌飞伤的不是很严重,也许得感谢冬天吧,由于穿得厚,刀刃不是太长,刀刺进的位置也不是很专业,总之,他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在医院缝了几针,输了点药,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时,笑容已经爬上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我真是与医院有缘分啊。”他声音有些沙哑地笑着说。
颜盼关切地坐在他身边,仔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感觉好点儿了没!”
“没事儿,就一点外伤,别担心。”他说。他望着我,又是一个皱眉,感慨地说:“林丛,你就不能理性点吗?每次都这样冒失。”
“他说话太难听,我就想纠正一下他的习惯用语。”我满不在乎地说。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两个为我打架。“颜盼脸色泛红,不安地说。
“没事……”凌飞突然也脸红了,也许想到了昨晚的情形。他看了一眼颜盼,然后不好意思地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颜盼。”颜盼刚要回答,我抢在她前面说。
“是呀!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叫林丛。”我首先介绍了自己,我指着凌飞对女孩说,“他叫凌飞,是一名大作家。”
“别听他胡说,他才是一代才子,音乐家呢!”凌飞脸又红了。
“我喜欢画画!”颜盼也兴奋地说。
“那你怎么不去读书,怎么跑那种地方去了?”我问。
她叹口气,平静地说:“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家里就我和奶奶两个,没钱上学了,还得照顾奶奶,所以只好出来打工。”
听了这样的话,我们都沉默了,而在内心深处,我更能体会到那种伤痛和孤独。缺少家庭的关爱,一个孩子的成长要经历怎样的风风雨雨才会真正成长?我想起这些年我的生活,妈一直没嫁人,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缺少着一种无形的爱和关怀,而妈给我的又是无法描述的生活画面,我完全生活在乱糟糟的生活场景之下,我难以分辨什么是美好,什么是丑恶。
不管怎样,遇到颜盼,我总觉得心里留下了点什么,是爱吗?我实在无法解释得清楚。可面对颜盼对凌风的关怀,我的心会莫名其妙地难受。
要知道凌飞在我心里的位置并不亚于这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女孩。他是我的兄弟,是一个可以为我抵挡两刀的兄弟!
我默默希望着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和戏剧性。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深深地思考,思考一个女孩!她那苗条的身影总在我的心上一笔一笔地刻画着。
我出去买了早餐,我们仨边吃边聊。
“你以后上班可要注意安全。”凌飞对颜盼说。
“对呀,凌飞说得没错,那胖子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我说,为此感到担忧。
“我打算辞职了,不去那里了。”颜盼说。
“那你打算做什么?”我问。
“还不清楚,但那里面我绝对不去了,我决定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看着我们两个,眨眨眼笑了。
“那你住哪儿?”我问。
“我住在六一商城的北面,我租的房。”她说,“有时间你们可以来坐坐。”
“好啊!”我说。
凌飞看着我,挤了一下眼睛,向我偷偷一笑。或许,凌飞他已经读懂了我的心。
“一定哦,我们是朋友啦,就别见外,认识你们两个是我最有价值的事了。”颜盼高兴地说。
出于对我们的感谢,颜盼付了医院的费用,我们死活不让她一个女孩来花钱,但她比我们两个任何一个人都爷们,所以只好让她来付了。
公司对我们这件事不报任何的态度,说我们这种精神值得赞扬,但不排除我们上班期间开小差,争风吃醋,为女人打架的嫌疑。为此,我和凌飞哭笑不得,也对目前的工作提出了质疑。我们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单纯的浪费青春,而且浪费人格。我们应该学习颜盼,勇敢地接受改变,换一种生活方式。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一天天在长大,一天天在懂事,在我们的理性分析之下,我们决定在时机成熟的条件下辞职。
凌飞伤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了颜盼的小租屋,如我想象的那般,那是一间充满香味充满梦幻,同时充满着青春气场的房间。不论墙上还是床头,都摆满了画,一幅幅构思独特的水彩画,山水画,人物画引人入胜,惊鸿毕现,真没想到她作画的水平如此之高。
房间不大,也就十五平米左右,靠窗摆着一张写字桌,上面摆着书籍,画笔,还有几幅没有完成的素描。颜盼的素描很有功底,对人物的神态表达得唯妙唯肖,甚至可以看出人物的内心世界,每当看到那栩栩如生的人物素描,我不敢想象她对人物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把握得有多精准,每个从她眼睛里进去的人,她都会以艺术的形式保存下来。
靠北墙是她的小床,水蓝色的床单,天蓝色的窗帘,都在无形中装饰着女主人公如天空般明朗的内心世界。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锅灶用具。
颜盼很开心地招待我们,还一个劲儿地说地方太窄小了,招待不周。她兴高采烈地说这几天就宅在屋里,哪都没去。不过她去辞了职,说到这儿,她脸上浮现着不安的神色,好半天才说:
“我辞职时,听我一个姐妹说,康胖子要找你们两个事儿,让我给你们提个醒,要注意安全。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惹了这么大麻烦,你们说该怎么办?”
“没事的,我们会小心的,你别担心,关键是你,要多注意安全。”我看着局促不安心怀愧疚的女孩安慰道。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能出啥事,林丛说得对,关键你要注意安全。”凌飞带些调皮的话说。
她点点头,眼睛里闪出一丝泪花,却微微地笑了,然后咬着下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们。”我说。
“那我们怎么联系呢?”颜盼说,“我没有电话。”
“我们也没有,要不你就……”凌飞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对,写信吧,纸条也行,反正,你放到我们二楼的值班室,会有人把消息带给我们的。”我说。
“也行,等我以后存钱了,就买台手机,这样会很方便的。”她说。
“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还没那个经济实力。”凌飞笑着说。
“我也想啊,但我更想尽快地把吉他买下来。”我说。
我们放下所有的烦恼和苦闷,开始大谈特谈我们的梦想和未来。
“我要做一个伟大的作家,记录世间一切美丽的事物。”
“我要做一个伟大的音乐家,让世间一切生灵都欢乐地歌唱。”
“我要做一个伟大的画家,把世上最美的画面留给未来的人。”
十九岁的我们如孩子般笑了,是的,这是我们的梦想,单纯却又无比遥远,或许永远都无法实现。要知道在这个物质逐渐占据人类心灵的社会,梦想显得那样滑稽和可笑。
我们感慨完后,又回到了无奈的现实。我环顾了小房间,我问她奶奶在哪里?
“她在老家姑姑家,她不习惯住在城里,说一点不方便。”颜盼无奈地说。
听她讲述她生活的际遇,我们都深深地沉默着。生命多不易啊,生活又何其艰难呢。像这样美好的女孩,应该有天使的庇护,可是天使又在哪里呢?有那么一瞬间,我暗暗地在心里发誓,无论生活怎样艰难,我都要保护颜盼以后的生活幸福周全。
我们告别了颜盼的小租屋,更觉得心事重重,我心里难过极了。我问凌飞心里觉得难过吗?
“你难过我就难过。”他说。
“废话,说得我好像必须跟你一根筋似的!”我鄙视他这种狡诈。
我们顺着杂乱的小巷离开,不断和他抬着杠,我觉得凌飞真的是一个单纯中夹带着一点可爱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