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城是我出行之时从一张破地图上找出来的,它地处祖国的心脏。我只是凭着感觉在W城停留了下来,我不知道将要在这里干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知道。
生命给我什么,我就享受什么,这是我时常叮嘱自己的话。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我出主意的只有自己了,我必须绝对服从自己。
人一辈子都在不断遇见,我遇见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时常怀疑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所有事物并不是我将要生存下去的依据。
或许我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眼睛带给我光明和温暖,至少向着光明和温暖靠近。
我走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扬起了头,展开目光,努力看清它的轮廓,在顶层一块巨大的牌子上写着“六一商城”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城市的灯火绚烂绽放,这是我见过的最气派也最炫丽的灯光。
生命的河水一直在流动,
流向那无尽的海,
流向那无边的天空,
流向那无垠的夜色。
我拔掉了耳机,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城市的呼吸,是那样慵懒,那样粗声粗气,像一个肥胖的人躺在摇椅里发出的油腻的呼吸声。
商城周围都是闪闪发光的灯,到处是招待所和宾馆,耀眼的灯光在向我挑衅,也在向我招摇。
来吧!这里有温暖的床。
来吧!这里有热乎乎的面包。
来吧!这里有丰满的女人。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马路,四车道,上面蠕动的汽车,好像沙滩上慵懒的海龟,排起了长长的队,向大海出发。
我身边有着和我一样闲散着步子的少年,还有坐在台阶上依偎的情侣。他们成了温暖的象征,我居然看得有些呆了。
我忽然渴望被拥抱,被亲吻。也只有拥抱,也许才会驱离心里深处的寒冷。
在意念里似乎从未被人抱过,妈妈的拥抱是什么样的,我居然没有一丝可以想得起的感受。我甚至怀疑,有没有被妈妈抱过?也许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抽烟,只有抽烟才能让心安定下来,这是我最能感觉自己存在的行为了。我重新插上耳机,用耳机堵上一个相对清净的空间。
该死,今晚总不能这样坐着一夜吧?身边的单身汉也都走了,情侣们手拉着手向宾馆走去,路边的小商贩也想着家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收拾收拾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
不知不觉间,时光神奇地使人们回到了各自应该回去的地方。
人人都有个家,或多或少,而我呢?
突然从我眼前走过了三个穿制服的人,说说笑笑地经过了我身边,并且用相对警惕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其中一双眼睛给了我很好的印象。我认真地追随并打量了一番这双眼睛的主人,他有着瘦瘦的身躯,可以说单薄,柔软而充满光泽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给人坚强和果敢的气质。他并不帅,不是我想象中的帅哥,但他比帅哥多了一份优雅的才气。
我以为又是民警,心里又闪过一丝弱小的希望,但很快又被倔强的我打消了软弱的想法。
应该不是民警吧?他们身上少了一种东西。
威严!
富有正义感,让人身体的每寸皮肤能感觉到的那种正义感的威严。
我想他们也许就是商城的保安吧。
不去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找个地方落脚。
夜继续酣睡下去了。
孤独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而恐惧也来和我谈判。初来乍到,城市给我的新鲜和陌生依然通过我的双眼传递给我敏感脆弱的神经,让我逐渐不安起来。我不知道神会怎样安排我的下一步,但我相信该来的一定会来。
脚步迈动的相当吃力,慢慢腾腾地移动着。我并非不果断之人,我的果断建立在有目的的行为之上。此刻,两眼茫茫,目的也是没有的,所以我的脚步是机械而生疏的。
我决定向安静和幽暗的地方走去,因为我的自尊不想让更多的人去熟悉我的落魄。
到了一条河旁,躺在了一条长长的木质凉椅上,那姿势好比躺在了柔软的鸭绒毛被上那样舒服。
我累了,累极了,没有什么可以比睡觉更让人舒服的事了!
幸亏是七月,如果是寒冬腊月,我这条小命估计晚上就挂在这儿了。
圣者说,既来之则安之。
享受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任何礼物,是一个人最智慧的表现。是啊,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夜晚,寂静下来的公园里只有落魄的我,城市文明的灯光早已经照耀不到,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像坚强的钢铁战士,每隔三十米一岗,只是光线无法穿透厚实的树叶,照到我的脸上。这也是我所选择的,我不想被人看见。
我闭上了眼睛,聆听着淙淙的流水声,树叶在叹声,在低吟,在浅唱,自然的音符让流浪的人有了一丝安慰。
我可以自由地思想,
这难道不是我的幸福吗?
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感谢神赐予我生命,
我觉得连呼吸都那样美妙。
小河是我的血液,
树叶是我的神经,
晚风是我的皮肤,
星星是我的眼睛。
张开臂膀吧,
拥抱万能的大自然吧。
我把希望寄托给了明天,可今夜注定我将要在饥饿的思考中捱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