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鸟 第100章 2011年记事

作者:流窜做客 分类: 更新时间:2024-04-10 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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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假如我可以失忆的话,我宁愿失忆。这一年,我受着精神上的两大折磨:一方面关于爱情;一方面关于亲情。

这一年我二十四岁,在银川亲水名邸一处工地开塔吊。当时我跟弟在一个工地,弟在这一年收购了一台二手宇鑫塔吊,开始了他艰难的创业史。

当时弟算是结了婚,弟媳比他小三岁,肚子挺得圆圆的,眼看快到生产的日子了。当时弟媳家人还未完全同意他们的婚事,一直拖着,实质性的状态是,家人同意与否,他们都在一起了,彼此也誓言在一起,可谓齐心戮力,志在必得。因此,外力因素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在旁人眼里他们显然已经是合法夫妻。

弟和弟媳最终还是领了证,只是没有举行结婚仪式,这对他们的人生来讲,有诸多无奈,也有不可名状的遗憾。后来,他们一直想弥补,说简单举行个仪式,可一直未能实施,结婚照也没有拍。

当时我还单身,虽然谈过好几段恋爱,全莫名失败了,因此显得有点心灰意懒。不过,这一年我竟遇到了让我心动的女孩,重新燃起了些许希望,我也用了心,也极力调整了情绪,积极缠磨对方。还好,那女孩对我也抱着些许幻想,嘴上说着她还小,不想恋爱的事,可行为上几乎默认了我对她的追逐。因此,我们便时不时地约会。

当时,我的整体心态不是太好,虽说一直动员自己该改头换面,将过去的阴霾从心头拂去,可不知怎么的,心上总是萦绕着一片灰色的云,怎么也难以敞开心肺。我的忧郁、冷漠严重地影响到了当前的恋爱,因为女孩不止一次地问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老成?”

我咧嘴笑笑:“我就这性格。”

“太压抑了不好,才多大的人,太过稳诚持重了,女孩子怎么跟你耍得开!”

我顺水推舟:“我期望能被你改变。”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

我惨淡地揶揄:“每见你一次,我觉得自己变化一点,我觉得你能改变我。”

交往没多久,女孩给我买了条灰色格子围巾,一条紧靿儿牛仔裤。本来她想给我买咖色的条绒裤,可我不爱穿,就建议她买牛仔裤,结果她听了我的建议。事后我就觉得很后悔,我应该任她的想法来打扮我,我想在她心里她已经初步计划想着如何改变我了,只是我实在太扫她的兴致了。这点我在后来渐渐感觉到了。不管怎样,她为我主动买裤子的行为让我很感动,那时候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娶她为妻。

她上班的地方在宁东,距离银川很远,不能轻易见面,有时候她休假来看她姐姐,我便去看看她。她姐当时跟我一个关系要好的哥们恋爱,租住的小区距离我们工地就几步路。我时常站在哥们租住的房间的阳台眺望我的工地,两台矗立的塔吊,就是我现在所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

假如她长时间不休假,我便寻人顶班,然后梳洗打扮得清清爽爽地去看她。那时候我觉得,不论是精神上还是心理上,自己整个人逐渐浑全起来,感觉像个人了。人的情感在经受残酷的打击之后,连着几年都不会好起来,除非被新的希望所召唤,而这个女孩似乎就是我新的希望,让我眼界开阔,焕然一新。

我明白人生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内心所想跟现实世界完全是两回事,当我沉醉在幸福之中时,我没有忘记痛苦就潜伏在身边。我已经过了青涩的不顾一切的年纪了,待人处事也懂得看人脸色了。我一边爱着,一边思量着,感觉所谓爱情,已然不是最初感受到的那种味道。可这个女孩,不论怎样去看,她给我的感觉,依然是惊魂荡魄的,不知不觉间我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光景,去看她的频率明显多了起来,几天不见,心上便像生出棘刺似的,扎得人难过。然而,我的正常的顺溜的一承不变的生活形态,从我做下的那个梦开始便走向了另一条完全陌生的路途。

那晚我跟她在一起,我的心情好极了,给她买了件粉红外套,蓝色牛仔裤,纯白棉布T恤。那天她的情绪也好,温婉可人。我挽着她的柔嫩的手在热闹的街道逛来逛去。她工作的地方比较偏僻,显得比较荒,因此,彼此心灵上也产生了相对亲切的依赖,我能从她牵着我手的方式上感受到她那颗热腾腾的心,似乎我们之间从那天开始便互通了心径,敞开心扉让彼此走进去。

那晚我们睡在了一起,内心产生强烈的不可抑制的欢悦,她的脸不时闪现着羞怯迷人的红霞。她不敢正眼瞧我,偶尔暼我一眼,那目光是我所熟悉的女性特有的温柔。我不傻,我明白她做好了接纳我的准备。如我所料,那晚她接纳了我,好比春天来了,植物便扬花孕荚那样自然。

我们住的宾馆摆着两张床,刚开始她还坚持一人一床,泾渭分明,我故意将两床合拢,我得意地说:“现在总是一张床了吧。”她脸红了,也不坚持让我将床分开了。

“这么大的床,可以好好说说悄悄话了。”我说。

她白我一眼:“一个房间就两个人,也算悄悄话?”

“我想对着你的耳窝窝说呀,怎么不算悄悄话。”

她背转过了身,给了我柔媚的背影,我撩着被子靠过去,伸出胳膊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将头和脸埋进她蓬松的头发丛里。

我动情地说:“我都不知道怎样去爱你合适了。”

“我不需要你的爱。”

“不管怎样,你是我生命中的劫,劫数难逃。”

她回过身:“就你能说会道。告诉我,你之前恋爱过吗?”

“都这把年纪了,谁没个恋爱的经历呀。”

“也是哦。”

我不想跟她在回忆过去,因为过去实在很难回首。我有点激动,感觉飘在云端。我吻了一下她的鼻梁,我说:“你让我的心再次动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的心死了吗?”然后她笑了,那笑清澈见底,让人终身难忘。

也就是那晚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满口牙齿脱落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感到忧心忡忡。这不是好兆头呀!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不该梦到如此丧气的梦,我意识到我们之间不会这样顺溜的,冥冥之中有股不可消解的力量,化成了一座山,横亘在我们面前。是的,那时候我很迷信。

第二天起来后,我的情绪便陷入灰色的云雾中。我极力地咧着嘴笑,舒展容颜,可是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莫名的难受。我们吃了早饭,看着她疲倦的脸色,透明的眼睛,蓬松的头发,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美,这种美不同于我认识的其他女孩,我想,每个女孩都有自身不可复制的美。

我们不得不告别,我还得赶下午的班去,她下午也要上班。临走时,她说让我等会,她去买点东西。她踅进了一家烧鸡店,出来时提着两只塑料袋,她嘱咐我:“你弟媳快生了,该好好补补身子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替我带给她。”

我含着泪花拥抱了她,这不仅是她的心意,也是对我们爱情的肯定。

爸的去世是始料不及的,我怎么想都难以想得通,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爸去世时是凌晨两点多,听妈说,爸半夜翻身起来,估计是去解手,结果人刚从炕上溜下来,脚还没站稳,人就跌倒了。妈说她听见一声冰块落地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干净利落,她摸索到灯绳,拉亮了灯,发现爸趴在地上。爸再也没有站起来。妈哭着对我说,爸去世时只穿着简单的衣服。那是深秋的夜晚,天凉得厉害。

妈说,她瞅着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心咯噔一下便沉到了地下似的,感觉心上瞬间长满了毛一样。她大声喊爸,喊了半天也不见支声,她就慌了。

妈急忙穿衣蹬裤溜下炕头,拉了爸的胳膊一把,毫无反应,身子比平时沉重了几倍。一时间,妈六神无主,失急忙慌地奔出门去奶奶家找三妈,那时候她还以为爸只是一时昏迷。

三妈相跟着进门,爸依旧那个姿势趴着一动不动。妈说,她感觉一股冷冽的空气自脚底板蹿起,阴森森地在心中翻滚。妈说,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事实已然不允许她有其他的选择,她麻木地望着爸,双腿有如灌了铅块般沉重,再也挪不动半步。

三爸是半夜从定西租车赶到家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邻居们从梦中惊醒,望着眼前的光景,一时间恍如隔世。大家不知道怎样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白天还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生命到底是个什么?

我接到三爸电话时,正是早上五点多钟,我和弟刚起床,正在吃早餐。我们住着一间活动房,中间隔着两块木板。我坐在床上还思谋着前晚的噩梦,心中弥漫着难以排遣的惆怅。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我以为工人叫着上班,翻开手机一看,居然是三爸打来的。

我以为三爸打电话是关于信用社利息的事,为此我头疼不已。三爸一如平常,语气沉稳凝重,询问我们最近怎么样,上班了没有,我说一切都好,正准备上班呢。三爸的语气明显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爸病了,你跟你弟两个下来看看。”

我的心莫名一惊,爸什么时候病过?在我意念里,他老人家从来就没病过,他一直视力不太好,不过还不至于影响生活。

“不严重吧,送医院了没有?”我赶忙问。

“不严重,已经送医院了,你跟你弟缓慢来,不急。”三爸舒缓地说。我说好的,我们安排一下,估计晚上就能到。

挂了电话,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个梦,假如事态没那么严重,三爸是不会大清早就打电话过来的,我还是了解三爸的。见我脸色凝重,弟过来问谁的电话,我说三爸的,他说爸病了,正在医院,让我们下来看看。我在说这句话时,眼泪却禁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弟见我这个样子,脸色大变,说:“爸没事吧?”我哽咽道:“感觉挺严重的,说是已经送医院了。”

弟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似乎他与我有同感,我们都预感到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所谓父子同心,爸的心停止了跳动,儿子的心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再说,爸真的在医院,妈不可能不给我们打电话的。

我和弟木然地坐在床头,想到可怜的爸一辈子勤勤恳恳,却没有过一天像样的日子,现在居然病了,我抑制不住内心逐渐翻腾的悲戚便哭出了声。

弟找领导述说了原委,我们立马联系了替班司机,简单收拾了一番行装,就和弟、弟媳一同打车赶往汽车南站。

弟媳一路宽慰我们:“没事的,三爸不是说了嘛,爸在医院,你俩也就自己别吓自己了。”

车窗外阳光灿亮透明,可我却看不到任何事物,感觉眼前一片虚无。脑海中再次浮起昨晚的梦,我满口整齐的牙齿不知何故,跟啃了一口玉米棒子似的满嘴疙瘩,我吓坏了,双手捧住脱落的牙齿,试图一颗一颗镶嵌上去,可不论我如何努力,牙齿全从指头缝里漏出来,掉落在了地上。听老人说,梦见牙齿脱落,家中将有老人离世,当时我还想到了奶奶呢。奶奶年岁大了,估计有这个可能,谁也不曾想到,会是我亲爱的爸爸。所以当听到三爸的那通电话时,我便心如死灰,对于爸在医院治疗的消息不抱任何希望和幻想,便哭了起来。

坐在开往兰州的大巴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不一会儿辽阔的原野渐渐映入眼帘。我多么希望爸真的就在医院,他还在等着远方的儿子,不管怎样说,他都想见我们最后一面。我祈祷上天,不管命运多么残酷,请让我和弟见他最后一面吧。我那可怜的爸爸,劬劳一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想到这里,眼泪再次淌下来,我开始盼望车能够快些、再快些。我想,哪怕我那亲爱的爸爸从此瘫痪在床,总比去世好上多少倍,我想能在他身边伺候他几年,以尽孝道,就跟那时候我给爷爷喂饭一样,我也会觉得很高兴的。

坐在车上我不断地回想过去,想和爸在一起时那些模糊的、清晰的画面,他那憨厚的面容,不多说话,时常抿着笑……我一直在脑海刻画他这些年在我心里的画像,可是不管我怎样回想,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我忽然发现,我跟爸原来如此陌生。长这么大,我从未跟爸掏心窝子地说过话,也从未认真严肃地凝视过他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做成,却忽视了我最亲的父母,他们一直辛勤劳作在那片跷薄的土地上,盼着我们长大,盼着我们成人,盼着我们出人头地。现在他们老了,我们作子女的也忽视了他们的衰老。

车到兰州还要倒车,我象征性地给三爸通了电话,我问情况怎样?还好吧?医生怎么说?三爸说,稳定的了,让我们放心缓缓地来,别急别紧张,注意安全。我说我们很快就到了,再有一个多小时。三爸依旧不急不躁地说,到了定西再打电话,我给你们再作安排。当时我几乎相信爸一定在医院正在接受治疗,并想象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可是挂了电话,眼泪却莫名地就连成串儿往下淌。

在等车的时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内心的惶惑和悲恸,我给她通了电话,我说我回家了,我爸病了,得去看看。她说:“怎么这么突然?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给我回电话。”

这时候,我居然那么依恋这个女孩,似乎我一切的精神力量全是她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的,那一刻我多想说一句:“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等到定西时,我打电话给三爸,三爸说他们出院了,正往家里走,让我们想办法打车回来,他迟疑了一会又说:“让乐乐不用回乡了,你嫂子在定西,让跟她在一起住几天。”

听了这话,我眼前天旋地转,眼前只觉得黑色一片。天是真的塌了,我的爸爸,我再也见不到了。“我亲爱的爸爸啊,您怎么那么残忍,再也不看看我们一眼呢?”

从庭院上头那条土路上走过来时,我就听见院子里嗡嗡地说话声,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句哽咽的声调。当我能看见庭院时,院子里已经搭起了帐篷,黑压压的人群,白色的纸火,孝幡,那么扎眼。

我紧走慢走,脚步开始虚浮起来,以往回家的脚步一直是轻灵而欢快的,而现在呢,感觉肉身跟意识早已脱离,身子僵硬,每走一步,犹如深陷泥潭。

我和弟来到大门口,妈跟几个姑姑已经迎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粘着沉重的泪珠。妈的眼泪挂在两腮,她痴呆的表情,僵直的眼神,乱糟糟的头发包拢在黑色的包巾下,青黑色的脸扭曲着,五官挪移,我望着她那六神无主的模样,鼻子酸涩难耐,心上空得发慌。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我的神经所能承受的悲伤,已然超出了我所能负荷的能力。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我不敢踏进这道门坎,也没脸踏进这道门坎。

我望着上房白色的蜡烛燃起的红色的火焰,铺着白纸的祭桌上冰冷的贡品,几柱檀香释放出来的几缕沉沉甸甸的青烟,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在了大门外。我喃喃地说:“我该如何走进这道门坎,爸!”

我知道我是个让家人并不省心的人,书没读成,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闯荡也好几年了,我居然依旧两手空空,我对不起家人对我的期望,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除了失败和无能,我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我真的拿不出手可以让父母骄傲的东西,相反,让他们整天为我担惊受怕,将两颗沧桑的心操碎。

众人拉我起来,都被我拒绝了,我要跪着一步一步挪到灵堂前,我要一步三叩首,我要向我亲爱的可怜的爸爸忏悔!我明白爸内心中的痛苦,他太苦了,他一直默默地极力地付出着,挣扎着,用他有限的智慧和能力创造着生活的财富,整个家庭的现状对他来讲,业已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撑着。爸爸,我是明白的,虽然您默默无闻,即使走得也是默默无闻,可儿子知道您的心,儿明白呀!

从那一刻我明白,我所担负的重任,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要顶门立户,将这个家撑起来,他已经倒下了,可是家不能倒,这是我的责任。是的,我从爸爸的手里无声中接过了权杖。

众人依旧拉扯着我,让我节哀顺变。妈抱着我说:“是我的错,我没有替你们照看好你爸!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双眼死死地瞪着白色的灵堂,突然我失去理智似地挣脱众人地拉扯向灵堂奔去,我呼喊着:“爸,您起来!请您看看您的娃,我们回来了!我就跪在您的面前,您看看我吧!……”

我被众人围着抱着拉扯着,他们以为我一时悲伤过度,情绪暓乱,失去了理智。其实我心里很清楚。

弟抹着眼泪也过来劝我,他说:“哥,爸已经走了,你要站起来,你要想想以后。”

妈缠抱着我,她说:“我的娃呀,你不要这样了,已经躺下一个了,你不要再这样了,你要是再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活!”

我四肢僵硬,被人抬到了小房的炕上,四爷在掐我的人中。我直直地望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想到爸就是坐在这炕头边摸着我的头发掉眼泪的场景,我的眼泪再次骨碌碌地淌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妈急得又吼了起来。三爸揭起门帘看了我一眼,沙哑着嗓子说:“你们不要吵了,让缓一下,娃娃么,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突然的事,缓一阵就好了。我们都接受不了么,白天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得了!”

大家都围着我抹眼泪,我再也没力气哭了,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脚地下站着的亲人们,眼泪再次横流。

等我清醒之余,我就再也没有哭过,我一直按着执事说的,进行葬礼的一系列程序。我跟弟披麻戴孝,守了七天的灵堂,然后才下葬了。这几天我跟换了个人似的,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等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帮着妈将地里的庄稼拾掇了一下,三天之后,我和弟就回了银川,将妈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家里。我知道妈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平时她跟爸针尖对麦芒,斗个不停,可毕竟是夫妻啊,相互间还有个照应,如今,她有话跟谁说?有气儿跟谁撒?想想妈以后的生活,真不知道该如何熬下去。

那时家里种着很多地,养着猪,养着羊,养着驴,都是妈一个人在缠磨。我一直劝她少营务点地,将羊卖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妈性子执拗,她说没事,她一个人也闲不住。

妈在乡下一直单打独斗生活了好几年,随着年龄增大,腰也不好,因此,地也就种得少了,后来被我们带到了城里去打工,从此,乡下逐渐就冷清了,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失去爸爸后,我几乎陷入不可自拔的忧郁之中,对生活失去了积极性,对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满不在乎。我时常想,人一辈子实在太没意思了,人的努力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跟她的爱情也逐渐冷淡下来了,当然我去找过她,她似乎对我冷淡不少,终于有一天她说:“我觉得咱俩不是很合适。”

我问:“为什么?”

她说:“我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你给你爸妈说了吗?”

“我说了,我妈也没说啥,我爸坚决反对。我爸说你们定西太穷了。”

我沉默了半晌,想到前面那几段感情,一时间各种记忆缠绕得我心烦意乱,最后我做了决定,我说:“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实在遇不到比我更好的,爱你的,你就回来,我等你。”

她笑了,她说:“你这人太好了,只是你别等了。”

农历十一月份的时候,弟媳生了,一个全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令我为之动容。我心想,我们家族的未来也因为这个新生命的降临,将会翻开新的篇章。同时,我也暗暗地下着决心,不论生活将多么艰难,命运将多么坎坷,我都决心努力认真地拼下去。我要让躺在地下的爸爸,安心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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