桄榔榔•••
刘光彻底瘫软了双腿,他快要疯了,那是在客栈的时候他听到的铁链的声音!
青年再也受不了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抗力,他踉跄着一只手抓住门闩,另一手拽住门上的凋花,以免自己脚软坐到地上。他使劲拽那个门闩啊,竟然纹丝不动?!再拽,还不动!
一条锁链从衣柜里甩了出来,晃晃悠悠垂在空中•••
刘光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不、不•••二师兄!!!”
老县令肩上披了一件外袍,手里拄着拐杖,步履踉跄的样子几乎让颜路觉得下一刻他就有可能不小心摔在地上,小厮搀着县令坐好,退到一旁。老县令生满褶皱的眼窝里,那双无神的眼睛微微晃动了一下,握在拐杖上的食指漫不经心一抬,指着床榻上昏睡的刘光,“颜二先生,这是怎么了?”
颜路有些歉意,“深夜打扰大人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师弟胆子有些小•••”颜路说着,宠溺地揉了揉刘光的脑袋,后者似乎睡梦正酣,有些不满地在美梦中皱起眉头。颜路继续装作兄友弟恭,索性就抚着小师弟的脸颊接着对县令解释,“刚才又做了个噩梦,这不,就没出息地喊了起来。”
颜路刚一说完,贴在刘光脸上的手心就察觉到了他的面部肌肉明显僵硬了一下,颜路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笑不已。
老县令闻及,咳嗽着笑出了声儿,“难怪,难怪•••我们这里啊,夜里风声大,门房也老旧,说不定就会发出什么怪声响,可就是别吓坏了这位小学子啊•••”县令躬着身子抱歉。
颜路说了几句客气话,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借着机会亲自将县令送了出去,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师弟抱着臂靠坐在榻上,一脸的别扭。颜路那叫一个好笑,捏捏刘光的脸,“怎么,我还说错你了不成?”
刘光气恼,拍开颜路,盯着他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一只炸了毛儿的猫。颜路倒也不急不气,幽幽站起身子理理自己的衣服,又背对着刘光伸了一个懒腰,忍住笑意,咧嘴开口吐了一句话,“被你折腾这么一宿,我也累了,我回房了。”
说完头也不回,慢吞吞往门口那里踱。而且,似乎是今晚的风声有意和刘光过不去,就在颜路前脚踏出刘光房间的时候,屋外便风沙大作,不知道是一棵枯死的大树被吹断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总之•••听得刘光这小心肝儿颤啊颤的,就是平静不下来。
刘光败下阵来•••可怜地唤了一声二师兄。
颜路停下脚步,他们家这位小少爷的脾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次被自己整得如此丢面子,
回到小圣贤庄以后,估计自己的好日子也算到头儿了•••颜路回忆起以往刘光的那些古怪做派,不禁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还是,见到甜头就收场吧•••
颜路陪着刘光躺了一夜,第二天早起,阳光明媚,颜路睁开惺忪睡眼,愣了一会儿神,想看看刘光睡得如何。扭过有些酸痛的脖子,却见刘光弯着狐狸眼,支着手肘侧身躺在一边,显然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了。
刘光看他醒了,“二师兄,早啊~”然后掀开这半边的被子从颜路身上迈了下去,洗漱更衣。
反倒是颜路,一大清早的刚起来就浑身出了不少细汗•••刚才子房那眼神,怎么就让他感觉,那么慎得慌•••
想不到,这闹了三年之久的邑城之鬼,竟原来是这般模样•••
刘光回首再望向那邑城府衙,没有了往日的污秽之气,夕阳映下,倒也真切了不少。刘光纵马,不再留恋,追上前面的颜路。
“二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郑县令有问题的。”刘光与颜路并排而行。
颜路一笑,“我那日送他回房,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腕脉。”
“哦?”
“我发现,他虽然年岁已高,但脉象依然沉稳有力,与他平日里那副孱弱多病的样子完全不符。”
“怪不得早上你下手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刘光回想起今早的事,二师兄动手时那副狠厉决然决绝,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老者那样的松懈。
昨晚,就在刘光放弃抵抗准备任颜路宰割的时候,柜子里又响起了动静。
刘光浑身的皮肉霎时绷紧,不过这次有颜路在他身边,刘光壮了胆,跳下床榻抄起书案上的横尘,就要一剑挥下去砍了那个吱呀乱叫的破柜子!
不过颜路比他反应更快,只不过是他是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拉开了那两扇柜门。反手一抓,就把一个东西狠狠地拎了出来甩到地上。
刘光黑暗中定眼一瞧,居然是一个没有头的家伙,而且手腕上还锁着两条链子。
那团东西似乎对眼下的情况迷煳了一会儿,但是后来的反应明显激烈了许多。两只胳膊抡起粗大的铁链,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就要去砸离自己最近的刘光。结果被刘光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这一链子抡下去只是砸碎了书案。刘光旋即落剑下刺。
用横尘穿过锁链的圆环,就势翻转手腕一兜,无头鬼被铁链拷住手腕自然是不能马上卸下来,结果自己被拖到了地上。刘光拔出固定锁环的佩剑指着无头鬼的脖颈子,剑尖儿点了点它的破盔甲。那鬼自知碰上了能人,大势已去,果然不再挣扎了。
颜路捡起一旁的烛台点亮,走过来掀起无头鬼的铁甲一窥究竟,便一哼走到一边悠然坐了下来。刘光蹲下一瞧,原来这铁甲只是一个罩子,‘老鼠’就藏在里面•••
刘光邪笑,亏他昨晚还那么害怕。那么,究竟要怎么处置这个东西呢?青年提着剑绕着趴在地上的东西走了几圈,老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抖来抖去的样子真是滑稽。青年坏笑,对着自己的二师兄说,“师兄,这东西害人不浅,就让子房在此结果了它吧。”说着便举起横尘,准备刺下去!
锋利的剑身划开空气的声音,骤然短促,可把铁甲里的人吓了一大跳,大喊了一声饶命!
“饶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我就饶你不死。”
刘光顽皮地拿横尘杵了杵铁甲的背嵴部分。
倒是颜路发话让他别闹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方县令,未定罪之前,还是善待为好。
刘光说好吧,就听二师兄。挪开了抵在铁甲上的剑,不过那县令要是以为刘光就是放过他了,那可就是高兴太早了。
邪恶青年举剑一个竖噼,转眼间整座破烂的铁甲便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即碎成两半。佝偻着蜷缩在里面的郑县令露出了身子,一脸惊魂未定,几乎是嚎叫着从里面爬了出来远远躲开刘光。
颜路嗔怒地说了刘光一声,后者握着剑耸耸肩,退到一边。
颜路无奈,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询问起一旁的县令,和颜悦色地让他从实招来。
大概是天快亮的时候,颜路出门到邻近的城镇带来了衙役。
郑县令被几个衙役押解着准备离开邑城。
刘光叹气,“盐铁之物,一向由国府统一置办,就算他得到了邑城地下蕴藏的所有盐矿,又能怎样•••为了一个传闻中的宝藏,搞得人心惶惶,他自己这三年来也过着鬼一样的生活•••”
颜路:“最终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刘光看到二师兄这副感慨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小厮呢?”
话音未落,刘光便被颜路欺身压在了地上,而他方才站着的那个地方,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弩箭。
颜路紧张地检查身下的刘光,发现他的左臂还是被划破了一点皮肉,怒气顿生,拔来插在土里的弩箭,顺手运起内力掷了出去,不偏半分,射中了房梁上那个鬼祟的小厮。
颜路扶着师弟站起来,急忙掏出手帕帮他把胳膊缠好。
一旁傻站着的衙役这才放映过来,跑过去把摔下来的小厮绑了起来。
颜路十分担心,“子房,没事吧•••”
刘光摇摇头•••
刘光骑在马上握了握手上的手臂。
“怎么,还疼吗?”颜路细心的问道。
刘光:“说起来,子房可要谢谢二师兄救命之恩了。”
“师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颜路不在意地笑笑,“不过•••”
刘光:“不过什么?”刘光盯着二师兄。
“如果你以后能少给我惹点事儿的话,我救你•••也许就更心甘情愿了。”说完,颜路不等刘光接话,挥鞭一打爱马,骏马长啸一声,绝尘而去。
王渊留了刘光在自己家用晚膳。
酒足饭饱之后,刘光说自己想到后面的花园去走一走,全就当是事先熟悉一下这里了。
王渊听得又咧开了嘴,喝了点酒的他现在再看刘光,竟然眼花地以为眼前的英俊青年已经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袍,就等着他这老岳父首肯,就给自己奉上一杯酒呢!
“哈哈,去吧去吧,子房以后就是这样,只管随意就好,随意就好啊!”
刘光谢过,独自一人漫步过花池,想着心事。
不想,却被一阵悠远而来的弦音,搅乱了自己的思绪。
被琴声打乱,并不是因为它与刘光现在的心情不合,而恰恰想反----那弹指挥动间,流露出的丝丝隐忍,竟与那日,自己站在那个人门外不舍的眷恋不谋而合。
刘光重启脚步,走向亭中那个醉心沉迷于弄乐的女子。
弦音止•••
“来人可是张公子?”王暄萓覆手起身,玉指轻轻衔来古琴边的荷花扇。
美人回眸,惊艳的容貌倾国倾城。
刘光生于贵族家庭,自诩阅历女子无数,不过今日一见•••也只能勉强说上是没有在女子前失态而已了•••
“•••正是子房,敢问,可是暄萓姑娘?”
王暄萓淡笑不语,步下凉亭来到湖边。
“今夜无月,张公子此来•••怕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赏评了•••”
刘光来到女子身边,对她话语间的不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哦?”
王暄萓似乎不想与刘光站得太过亲密,他一来,她便一转身,又重新回到凉亭里坐了下来。
刘光挑眉,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王姑娘是把他和她那个父亲放在一起联想了•••方才听她言语之轻佻不屑,刘光略带不悦,----她这是直接把自己当做一个纨绔子弟了啊。
刘光虽然为人低调,但那也得是限定在没有人触及他的底线的情况下。
今日,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就在别人心里留下了这么一个不公不允的形象,怎叫他能受得了。
刘光优雅登上凉亭,见女子表情忧郁地盯着灯火映亮的湖面,便兀自执手,拨弄了三两下琴弦。
音色,不同于七国的语言,即便身处异地,拥有不同的身世,乃至文化背景,但只要你懂得音乐,便可以交心•••
“你•••”
刘光扶住双膝,静静地坐在琴前,没有回答女子的疑问。
云雾也有淡薄的地方。
雾蒙蒙的月牙儿,最先蹦了出来。
青年低下头,坐了片刻便起了身走出亭子•••
刘光驻足,最后,只留给了王暄萓一句话,“你我其实,都一样•••”刘光已然走远,但王暄萓的心却迟迟不能平静。
这首曲子,她曾经弹给过许多人听•••甚至包括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却唯有刘光,懂了她的心意。
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如若不是和自己心灵相通,情感相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弹出这首殇离之曲的•••
王暄萓笑了,对着凉亭那头院墙后面的人说道,“听也听完了,你还不出来?”
闻声,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从花园里走了出来。
女孩儿坐在亭子里,看着男子缓缓登上来,坐到她身边,•••但是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王暄萓拿着扇子挪到男子身边,见他在发呆,便调皮地扬起扇子在他脸颊附近使劲呼扇了几下。
“暄萓。”男子嗔怒。
女孩儿见他之前一副怔愣的样子,却被自己弄得拧起眉毛还微撅着嘴,不禁咯咯咯笑了出来。“呵呵,怎么啦颜哥哥?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你啊。”王暄萓凑近到颜路跟前,一双鬼精灵的戏谑眼神盯住他不放。
颜路:“•••”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让颜路羞赧的机会,女孩儿揶揄一笑,故意把手覆在了颜路的手背上,就待他作何反应。没料到,颜路想都不想,便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她娇小的手掌下抽了出来。
王暄萓略过一丝惊讶,不过转瞬即逝。
女孩儿抚着根根琴弦,忽然柔声道,“•••颜哥哥,你真叫人羡慕。”
颜路正在想事情,反应有些慢,再抬头的时候,竟已然看到面前的女孩儿一颗伤心泪滴落,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可爱。
“暄萓•••”
女孩儿拭干了泪水,坚强地撑起笑容,“假如•••也有人能够如此对我鳒鲽情深,暄萓死又何惧呢•••”
“你说什么傻话。”颜路站了起来,本欲开口数落几句这有点偏激了的女孩儿,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她又有什么错?
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为情所扰,为情所困,为情所痛,为情所缚•••
颜路依稀还记得,初识这个女孩儿时,她是多么的单纯,敢爱敢恨,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毁了暄萓。
倏忽五年已去,这每一个日夜,女孩儿又是怎样度过的•••
颜路以前•••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
但是到了今夜,当他听到他弹的那首曲子时•••颜路才真真切切地会意了。
王暄萓忧思难去,不久便病倒了。而那桩婚事,也自然而然地无限期顺延了。
桑海迎来了雨季,前不久还艳阳高照的晴朗天空,已经几日没有出现在人物眼前了。不过还好,今天是个晴天。
但小圣贤庄里里外外近日却都十分繁忙,因为,会客大典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有几拨早到的客人,已经入住了庄内。
伏念终日里忙着接待各家名士,刘光倒也笑得落得轻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颜路与几位名家的士子见过面,正准备回房,路经回廊,却看见小师弟一个人蹲在湖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颜路看看自己的房间,又看看刘光•••身子转了个弯儿。
“子房。”
“二师兄?怎么,大师兄那边不用你帮忙了么?”刘光笑着起身,拍掉手中的鱼食,被几条小鱼随之哄抢而去。
颜路无语,明明他才是那个偷懒的人,反倒究起自己的不是了,“•••你呀。”
刘光可不想听他唠叨,忙说道,“二师兄,你现在有事么?”
颜路摇头。
“那正好,陪我去个地方如何?”
说完,也不管颜路时候同意,反正刘光已经迈开步子朝后庄走去了。
两人一先一后,刘光带路,来到了海边。
颜路听着拍打而来的海浪声,心情舒爽了不少,“怎么想到来海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