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才不是什么会屈服于命运的人。
他甚至连死亡也不会畏惧。在众神的游戏盘上,他是特别的,怀着强烈的愿望而不由神抛骰子决定走向的,独立于游戏之外的角色。
他总是想着别人,一个人背负起打倒魔族王这样的重大使命,真的太傻了。即便他有能力做到,他这样一直地战斗,战斗,永无休止,这样下去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笨蛋神,即便封印住了龙的力量,即使让他以人类的身躯回到地上界,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不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找个隐秘的地方安静过活。即便你尽力想将他从无尽的战斗漩涡中拉出来,也无济于事。
因为,这是这个引起了神的关注的,艾诺斯——宙尔卡斯·卡瑟尔斯的宿命。
但是他会战胜宿命。
就如,他曾经答应过自己的一样,他一定会带着笑容回到大家身边。
因为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着值得信赖的伙伴,有着大家的期待,肩负着地上界和天上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们的心情。这样,即使自己不在身边,他也一定可以战斗下去了。因为,他所遇到的重要的朋友们,将他从悲哀的黑暗一步步拉回了温暖的光明。
他的名字是艾诺斯。
他的名字是艾诺斯。
他就是战胜命运的人。
……
惊雷轰然,躁动不安的天空仿佛要被撕裂,给魔界永夜的天空施以曙光。
在尽头的房间内,魔族王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中央,望着前方的一片漆黑。
“哒,哒……”
从那里的某处传来了脚步声,微弱而稳健,慢慢地逼近。
“呃啊……!”
魔族王突然召唤出一团紫色火焰,直朝黑暗扔了过去。正中目标,在那熊熊燃烧着的紫色中清晰可见一个人的影子,他慢慢地走着,却没有作任何熄灭身上火焰的尝试。
喘气,喘气,突然露出一丝喜悦。只要那家伙没有变成姬瞑,在自己面前也犹如蝼蚁一般,这样子心头最大的威胁就除去了——
刚想放声狂笑,突然被内心涌上的恐慌之苦流淹没。
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出人意料的是,他身上的紫色火焰被一团红色的能量吞没了。然后能量消失,只留下一位遍身伤痕的少年。
不,严格来说,他身上烧伤的痕迹,都以可视的速度愈合了。那家伙在原地低着头,犹如没有受过伤一般。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后少年抬起了头,他凛冽的目光叫人胆寒。
“找到你了,卡帝恩!”
“呵……”
卡帝恩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他有绝对的王牌,没有理由要害怕区区一个人类少年。
“来了啊,拥有姬瞑之力的男人啊……”
“只有你消失了……一切才会结束!我要在这里将你处决,卡帝恩!”
可笑的家伙……自己难道会输?堂堂魔族王会被这个不自量力的艾诺斯处决?荒唐无比。
他的军队——不,是他的牧群,把地上界和天上界完全吞噬掉是迟早的事。神无法阻止他,他们甚至只能派这么一个无力的“救世主”过来……
在堕入地狱之前,先让你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吧。
他感觉到,自己设下的那步暗棋,正在如自己所设计的那样逐步靠近。
呵,呵哈哈哈哈……
卡帝恩不禁在内心狂妄地笑了起来。
知道吗?最叫人措不及防的利刃,并非来自敌人,而是来自身后的“朋友”……
……
“唔……”
艾诺斯静静地握着双剑站立,面对面前的这个黑暗的身影,他在不自觉地发冷汗。
不要害怕。
不会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气理顺。诺艾尔说得没错,即使自己现在没有过去的身体,残余下来的一丝力量依旧能使他的身体及时痊愈,只要自己注意好不要让它竭尽了就好。
对了,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力量,又是谁夺去了它,我完全想不起来。有一股无形的墙,在阻碍我的记忆。
先不想了。
只有将卡帝恩打倒,一切才会结束。
就在这时,对面的魔族王笑出了声,如同划破铁皮一般——
“不要着急,艾诺斯,真正有趣的东西……现在才正要开始。”
“皇宫里已经没有你的傀儡了,卡帝恩。”
艾诺斯注视着卡帝恩,不敢有半点松懈。
“哦?呵呵……我得感谢你,这样我也省得去清除那些废物了。”
“卡帝恩!他们是你的同族!为什么你要使他们的生命为玩物!”
“你在生谁的气呢,艾诺斯?他们的刽子手可是你……”
“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血……我讨厌战斗,战斗总是带来死亡,剥夺走人们身边最宝贵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无论多么努力地伸出手,都触及不到记忆中的美好。”
“这就对了,艾诺斯,那你为何还要来杀我?人类都只是如此言行不一的生物啊——”
“但是啊!我讨厌战斗,但是如果灾难来临,我,我们人类,也不会害怕战斗!别给我小看人类的意志,我们所受到的痛苦,都将化作怒火将你焚烧殆尽。”
“呵,幼稚的家伙,你们人类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妨碍进化的趋势!只知道留恋身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永远也没有办法去支配一切,踩倒一切!”
“你是笨蛋吗,卡帝恩!人类的羁绊……是人类最强的武器,是人类的希望,这就是我们永远不会被你们打败的原因。连这个都不懂……少给我蔑视我们的价值了!”艾诺斯说着,举起了剑。
“呵,很快你就会后悔的……”
卡帝恩冷笑了一声,艾诺斯注意到,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艾诺斯先生!”
“这是……”
艾诺斯往后退一步,侧过身体,望见了门口那个金发少女的身影。
“曜……!原来你没事!为什么会来这里?”
“本来想先回到克尔切特的……但是,因为担心艾诺斯先生,所以回来了。虽然微不足道,但我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曜……这里危险,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
“艾诺斯先生……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只是因为妈妈嘱托我的,一定要像爸爸那样跟魔族抗争到底——”
“还是说实话吧,曜,你真的不适合说谎。”
“……好吧,怎么可能呢……”曜释然地笑了一下。
“能够与魔族抵抗军的各位相遇,并肩战斗,对我来说就是无可替代的宝物。所以我会活下去的,所以我不能容忍,魔族王再将我的朋友从我的身边夺去!”
“曜……”
她是来帮我的,就凭这么笨拙的理由……谢谢你。
但是,这还是太莽撞了!在吸收了圣石的魔族王面前,曜不可能招架得住——
“感人的相逢啊,我的孩子……”
卡帝恩冷笑了一声,艾诺斯立马挡在曜的面前:
“危险,曜!躲在我身后!”
然而卡帝恩却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终于,一切都还是在我的计划之中!艾诺斯!这么长时间,你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啊……一次次回到过去,试图阻止我……但是!即便你多么努力地想要妨碍我都无济于事!你最终也只能在命运之轮里旋转!”
回到过去……?艾诺斯先生他……?
“卡帝恩,你到底想说什么?”艾诺斯举着剑拦在曜的身前。
“呵呵……呵啊啊啊啊啊!!我忠诚的孩子啊,结束你的安眠,此刻醒过来吧!”
魔族王咆哮着,举起了双手挥舞,曜的身体突然被黑雾所吞没。
“这是——啊啊啊啊!”
“曜!”
艾诺斯立马朝曜跑去,刚好黑雾散去,曜就犹如雕像呆立在原地,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曜,曜!”
艾诺斯抓住曜的肩膀使劲呼喊着,后者却没有半点回应。
“可恶的家伙,你做了什么——”
艾诺斯转过身举起剑,却突然失去了力气,然后一阵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一把剑从身后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曜……为什么……”
艾诺斯的剑脱手,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整个人面朝地倒在地上。
他的躯体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动了,鲜血往四周蔓延。
“呵,呵哈,呵哈哈,呵哈哈哈,呵哈哈哈哈!所以就像我说的那样,不自量力的家伙!蝼蚁终究只是蝼蚁,胆敢违抗我的伟大意志,只有狼狈地死去!”
卡帝恩得意地望向地上的躯体,它已经一动不动了。
“哦,对了,你已经听不到了……真是可惜啊!哈哈哈哈!”卡帝恩狂笑着,朝曜招了招手。
“干得好,我忠诚的孩子……过来吧。”
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曜朝卡帝恩走了过去。
但是这时,她那无神的眼睛湿润了,然后一滴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卡帝恩注意到了——
“不可能!明明已经成为我的傀儡了,这家伙还残留着感情吗!”卡帝恩咒骂着,再次召唤出黑雾覆盖了曜。
“唔……唔呃……唔呃……”
黑雾消散,曜机械地朝卡帝恩走了过去。
但是,她依旧在流泪。
晶莹的露珠在忧伤的灰色花瓣上宛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为什么,她会流泪?
“该死的家伙!你的感情应该已经被我全部杀死了!你已经已经是我最忠诚的傀儡了!为什么——!!”
卡帝恩愤怒地招着手,曜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就在这时——
“……不要过去……曜……”
“这是!?”
卡帝恩大惊失色,因为他看到那具倒在地上的躯体,那具本应死掉的躯体,居然缓缓站了起来。
更惊人的是,虽然他的衣服已被染上红色,但是他胸膛的伤口居然奇迹般完全愈合了。
就像,那家伙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就是你将魔族变为你的傀儡的手段吗……将他们的感情扼杀掉,完全将他们当作是道具来使唤……”
“不,不可能!刚才那一下一定已经把你杀死了!那毫无预料的一击,已经刺穿了你的内脏才对!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吗!?”
“一开始?不,我完全没有料到你会用这种卑鄙伎俩。”
艾诺斯,确认了自己还活着,而且伤口已经完全痊愈,气力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擦去嘴角的血迹说道。
“我是什么?抱歉,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艾诺斯说着,捡起剑朝卡帝恩走去。卡帝恩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卡帝恩,你已经失败了。”
“怎么可能!他们已经没有过去的自我了,已经是我的傀儡了!”
“但是啊,卡帝恩!给我清醒一点吧!你能够控制他们的躯体,但你永远也控制不了他们的心!”
“什么该死的心!从构造上来说,那种东西只是你们维持生命的器官而已!”
“你是笨蛋吗!卡帝恩,为什么连这都不明白!福尔摩特,普罗米修斯,还有曜,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心灵是永远不能被毁灭的,对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正因为有心,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傀儡!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是因此才能满怀希望地追逐未来,因此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别搞笑了,艾诺斯,该死的蝼蚁!愚蠢的生物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命运之轮的束缚!你的言辞有什么实际作用吗?她的灵魂已经是魔族的了!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我来证明给你看。”
艾诺斯走上前抓住曜的肩膀,晃了一下:“曜,醒过来!你不会输给魔族的意志的!”
“呃,呃啊……”曜的双眼依旧是灰色,低吼着,就如魔族一般。
“曜!”
对方没有回答自己。
为什么……该死的,只能干掉了吗——
开什么玩笑!
艾诺斯突然回想起不久前,也许是很久前,在山洞中面对拉尔提菲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选择了最无力的答案——将他打败。
一生的后悔,自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所以,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曜救回来——
“呃啊啊!!”
艾诺斯正挣扎着,曜突然吼叫一声,抽出剑朝艾诺斯挥去——
该死,来不及躲开了——
艾诺斯闭上眼,准备再次遭受致命伤,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将地板砸碎的声音。
“诶?这是——”
艾诺斯睁开眼睛,发现曜飞速闪躲到了卡帝恩的身旁。而她原来所在的位置,是一把无比巨大的剑。
以及一位带着面具的红发男子。
“诺艾尔!”
艾诺斯十分惊讶,诺艾尔却将剑重新举起来,站到了艾诺斯身旁。
“宙尔卡斯……醒醒,那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是,我不能攻击她!”
诺艾尔沉默了一会儿,将剑锋指向了卡帝恩。
“还是老样子啊……但是,不能因为一个人……而使整个世界被毁灭。请下定决心吧,宙尔卡斯!”
艾诺斯沉默了一会儿。
“诺艾尔,我一直是这么说的,以后也不会改变。如果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就更无法拯救整个世界!”
“宙尔卡斯,可是……”
“诺艾尔……”艾诺斯深吸了一口气,短短的一瞬都变得海枯石烂一般。
“把曜带回天上界,带到大天使那里治疗吧。大天使的话一定有办法——”
“你是要一个人面对卡帝恩吗?不晓得那家伙会耍什么诡计,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你那么做的话就是在帮我。诺艾尔,把她带到大天使那里去吧,大天使的话一定会答应治疗她的。诺艾尔,哥哥,一定要相信我!”
“……宙尔卡斯,你会活着回来的对吧?”
“……诺艾尔,你应该清楚吧,结果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诺艾尔沉默了一会儿。
“诺艾尔,曜拜托给你了!”
“知道了。我会把她带回天上界的。在我回来之前,保证好你的安全!”
诺艾尔说完,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曜的身旁,以致魔族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抓起她的手,将她打晕,然后又消失在原地。
卡帝恩愣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发生了什么后朝艾诺斯嘶吼:
“像虫子一样的家伙,竟敢妨碍我的游戏!”
然而艾诺斯没有回答他,恢复了凛冽的眼神,架起了双剑。
“现在安静很多了。我们来好好做个了断吧?卡帝恩!”
卡帝恩恼怒地吼叫着,就如野兽一般——应该说那本就是一头狰狞的野兽。
“就算你们再怎么挣扎!在已经吸收了圣石的完全体魔族王面前,都依旧只是蝼蚁!”
就这样喊道,卡帝恩撕破了斗篷,变成了一头狰狞的巨兽,体积几乎占了房间的一半。那如龙般的头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结束了,艾诺斯!所有的一切,你的全部努力都将被黑暗所吞没!”
巨兽嘶吼着,地面都在为之颤抖。艾诺斯握着拳,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那是过往的自己,一定会害怕得逃跑。
就连现在的自己,面对如此庞大的身躯也会不自觉地颤抖。
但是自己绝不能后退。
身体感觉充满了力量。
那是……大家对我的期待,以及整个世界的希望。
所以自己绝对不会输。
“是啊……只有把你消灭,一切才会结束。”
艾诺斯抬起头,望着卡帝恩疯狂地吼叫着,将一只蜘蛛脚似的铁肢朝自己刺来——
“铛!”的一声,艾诺斯举起残月无双,正面将对方的攻击抵挡了下来。
“我们现在终结这一切!”
艾诺斯一剑将卡帝恩巨大的铁肢弹开,然后朝巨兽的本体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