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世界所有的原气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束光,离开了原世界,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事实上,她在刚离开原世界的时候,就被一股远超过自己的力量吞噬,这种力量不是混沌,而是黑暗。
混沌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本源,它既是能量物质,也是意识载体,它源于荒寂的黑暗宇宙,并与之衍生了这个浩瀚星空的奇迹,这就是原力之光。
原力之光在原世界这些年,既进化了原世界的生灵,也被原世界所同化,早已不是最初的形态,所以她在离开原世界的瞬间,力量大不如前,被一股无边无际的黑暗能量吸了进去。
整个原世界上的人类和兽族眼中,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光亮被掐灭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什么都不剩下了,我们只能等死了吗?”终于,有人接受不了现实的一连串剧变,内心开始崩溃。
不止原力之光,原世界上所有的生灵此时都被末日降临的恐惧所占据着心扉。
只有俞乐,一个人还沉浸在失去端木秀的悲伤中,世界存在也好,毁灭也好,都与他无关了。
“俞乐,你给我醒醒!”阮世梓心中的悲伤不亚于此时的俞乐,但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盼着俞乐早点认清现实,和大家一起想办法。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阮世梓沉重的耳光打在俞乐的脸上,她声嘶力竭喊道:“看看这个快要毁灭的世界,无论是谁造成的也好,自责下去有什么用,快点想办法让它好起来啊!”
俞乐失去了火之瞳,没有原气的他此时比普通人还脆弱,在一片漆黑和恍惚中想要抓住什么,旋即迎来的,是阮世梓激烈的初吻。
阮世梓对俞乐的喜欢一直都很温柔,温柔到几乎难以觉察,但那只是喜欢,喜欢代替不了爱,端木秀走了,俞乐的心中少了一块,所以她要用自己的爱来弥补俞乐心中空掉的那一块。
阮世梓的爱,和她的喜欢不一样,她吻得很用力,也很挣扎,像是把心里埋藏的所有悲喜都倾注在自己的初吻里。
俞乐的脸庞被她的眼泪打湿,他渐渐恢复了理智。
“一个男人,一生究竟可以让多少个女孩停止哭泣?”
他站了起来,这一刻,他既是少年,也是男人。
“果真无药可救了吗?呵呵,那么,这又是什么?”俞乐伸出手,一道电光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释放了出来。
“这个世界,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所以,轻易言弃算什么?”
俞乐从怀里掏出异象符仙笔,举在空中,大喊道:“这个世界的一切自然之灵啊,如果你们听到了我的呐喊,就不要沉默,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把我们的光夺回来!”
沉闷了许久的天空终于轰隆作响,雷电和暴风重新点燃了地上的修炼者们的信念,掩盖了那些悲伤的负面情绪。
这一幕,神似万年前梦仙开辟新世界的情形,但俞乐在做的,并非要开辟天地,而是找回。
地煞、苍穹、风暴、雷霆、火焰、冰雪、流沙、海洋、山川、森林,此为原世界最主要的十种自然之力,此时全部汇聚在异象符仙笔中,而更多形形色色的自然之灵,诸如朝露、繁花、秋叶、岩石、江河等,也纷纷赶来。
无数道灵的声音在俞乐的灵识中响起,它们欢快地燃烧着俞乐身上仅有的精神力。
俞乐的鼻孔和眼眶再次溢出血来,他的手不断颤抖着,胳膊上的血管被大量能量充斥着,立时破裂开来,淌出了大量血液,但他依然死死地紧握着手中的异象符仙笔。
一只手搭在俞乐举在半空的右手上,正是阮世梓,此时她也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但她还是冲俞乐微笑道:“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吗,是啊,这本身就是一件超越了人生和哲学范畴的、人类最伟大的本能,让我们一起把光夺回,然后活下去吧!”
俞乐的灵识疯狂燃烧起来,而那些自然之力汇聚在一起,终于和异象符仙笔彻底融合,也与俞乐的精神力融合,带着他心中的愿望,这些力量化为一支长箭,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和力量射向太空,化作漆黑天空中的一道最耀眼的流星。
本已经绝望的原世界居民,看到这颗倒流的流星,纷纷在心里许愿。
这支长箭飞到宇宙的黑暗深处,化为繁星点点,驱散了空虚的黑暗。
端木秀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极度的错愕。
是原世界上的人们,把他们的愿望化为力量,把自己救赎了出来。
“光芒啊。”
一个浑厚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混沌吗?”附身在端木秀身上的原力之光大喊道。
“你并不是孤独的,你已经离不开这个名为原世界的地方了,而那个世界的人们也需要你去照亮他们。在这宇宙的无尽黑暗中,其实你早就已经有自己的归宿了。”混沌道。
“回去吧,你本就是光,是希望。”
原力之光沉默了许久。
“可是我已经背叛了他们,现在要回去,也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原点罢了,我不想就这样平庸地存在。”
“你想如何?”
“事实证明,他们已经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了,可是为了救我,他们牺牲了原世界上的所有自然能量,所以我愿化为新的自然之灵来守护原世界,而不是再次被修炼者利用。”原力之光道。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不存在了,不会后悔吗?”混沌说。
“混沌,你这种没有感情只凭着理智做事的家伙是不会懂的。”原力之光说完,脱离了端木秀的身体,再次化为新的光芒,散落在原世界。
“我不懂吗。”混沌在太空中自言自语似的叹息了一声。
地上的人们等待了许久,终于再次看到了光,不再是荒古时代那浩瀚无垠的一大束,而是像繁星点点,均匀而温柔地洒落在每一个地方。
原世界再次获得了光。
人们纷纷从绝望中复苏。
而俞乐,在一个被大家遗忘的角落,呆呆的仰望着天空。
直到那个熟悉的红衣女孩再次落在他的视线、他的怀抱,他笑了。
端木秀睁开眼,看见自己还在俞乐面前,恍惚道:“我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端木秀,你回到这个世界了。”俞乐激动道。
端木秀渐渐想起了刚才丢失的记忆,说:“你把我找回来了?”
“你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过,我可能要不行了。”俞乐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端木秀的心中出现,她连忙从俞乐的怀中跳下来,只见在俞乐的脚下,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像沙子一样松散,正在不断剥落。
“俞乐,你——”端木秀惊呼了一下,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她很想留住俞乐,但是已经知道不可能了。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她颤抖着道。
“没用的,我刚才以血肉之躯,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又燃烧了所有的精神力,现在我的生命已经差不多到尽头了。”俞乐一边说话,脸上的皮肤一边像沙子那样剥落。
“你不要再说了。”端木秀跪在地上,不忍再去看俞乐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你就要走了,我走了你还能找回来,可是你死了,难道我要去幽冥找你吗?为什么会这样……”
“人,终有一死,活着无,非,便是孤独,死了,也是孤独,你,不要太,伤心,其实我,也想安,慰你来,着,可我也,不想离,开你。”俞乐每说几个字,身体都会剥落一些,现在的他已经残破不堪了。
“不要说了。”端木秀把头深深埋在地上,指甲由于过度伤悲扭曲地几乎变形,刻骨的痛从心头、也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俞乐在心里苦笑,现在的他,即便什么都不做,风一来,他也会立即消散掉。
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的人类和兽族们注意到这一幕,纷纷在心里为这对即将离散的情侣默哀。
曾拯救过世界的男人,也拯救过自己的爱人,最后却救不了自己。
世上没有神,也没有一种解药,能挽回这样的局面,尽管俞乐和端木秀注定要牺牲一个,但对于原世界来说,端木秀的牺牲意味着失败,而俞乐的牺牲意味着成功。
他和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拯救了这个世界。
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大家唯一能替俞乐和端木秀做的,就是彼此围在一起,汇成一面人形墙,抵挡外面刮来的风沙。
俞乐和端木秀在夕阳下默默注视着对方,都不说话。
阮世梓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所以她离得很远,远到以为自己能够忘记这悲伤的结局。
“秀,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俞乐笨拙的道。
端木秀勉强撑起一个笑脸,道:“你先说说你的吧?”
俞乐道:“我想,你再,抱我一下。”
“嗯,好的。”端木秀一步步朝俞乐靠近,然后伸出双手,闭上眼睛,轻轻抱了下去。
俞乐的残躯化作尘埃,安详地死在端木秀的怀抱里。
什么都不留。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傻子,我的愿望,无非就是要你好好活着,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你都不等我说完。”
“啊——”
许久的积郁过后,随着一声悲伤到极致几乎崩溃的破音,端木秀此时的悲伤,才从伪装的笑容里释放出来,眼泪流再多有什么用?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就算自己活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他陪在身边了。
整个原世界的所有生灵,此时也围绕在一股淡淡的悲伤中,正如一首古老的情歌那样,唱过什么已经记不得了,而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时不时撕扯着心,让人想起生的美好,又惦着死的凄哀。
“姐姐,你不要再伤心了。”一个小孩子走到端木秀身边,去拉她的胳膊。
“哥哥那么爱你,他说不定没有死,而是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呢。”那孩子道。
“没有死,怎么可能?”
“可是悲伤再多,也无法复活一个人啊,姐姐你相不相信灵魂真的存在?”又一个孩子走到端木秀面前说道。
“灵魂当然存在,可那只是极少数生前愿力极强的才能做到,而俞乐,他的灵识已经耗尽了,怎么可能存活下来?”端木秀摇摇头。
“是了,你也说了,只有意志力足够强大,再残破的灵魂都有可能存在,只要我们在心里祈祷哥哥活过来,他就一定可以回来的。”小孩子说道。
“谢谢,你们是——”端木秀问道。
“我们是东域落日镇的学生,算是哥哥姐姐的师弟师妹了。”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一齐回答道。
“那么,你们的老师——”
“是夏芒老师。”一个孩子说道。
“她告诉我们,只要心存希望,无论在多么不可能的绝境中,都能化作力量,创造奇迹,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开始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
那些成年的修炼者眼中,虽然看到了孩子们的努力,却也深深的清楚,祈祷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的。
端木秀当然也知道,可是她在心里始终不肯接受俞乐已经死去的事实,于是也跟着好早们一起默念。
忽然她的肩膀似乎被人轻轻一拍,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怎么的我好像没死掉。”
端木秀连忙转身,看到俞乐正完好无损地在自己眼前,面含微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端木秀顿时想一个巴掌拍醒自己,却被俞乐心疼地抓住。
“你没做梦,我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孩子们说的灵魂。”俞乐道。
在场所有修炼者和兽族看到俞乐死后忽然再次出现,也是吓了一跳,听他说自己只剩下灵魂,心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孩子们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另有玄机?
“还记得你给我的灵魂戒指吗?”俞乐提醒道。
端木秀这才注意到,此时的俞乐手上的那枚灵魂戒指已经消失不见了。
“某种意义上,是这枚戒指救了我,它里面似乎拥有着一个可以恢复受损灵魂的空间,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仿佛听到孩子们的心声,戒指里的空间接收到这种感应后,主动凝聚了一个新的身体和我的灵魂融为一体,现在的我,是自己和戒指的结合体,当然,也有孩子们的很大功劳。”
“我的命,是你和他们的愿望救回来的,有了这些,我又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己。”俞乐道。
端木秀将俞乐紧紧抱在怀里,带着哭腔软弱道:“不要再离开我了。”
俞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微微用力,抱紧这个像孩子一样,为自己哭的死去活来的女孩。
“耶,师哥复活了,世界没有毁灭,故事完美大结局!”孩子们欢呼了起来。
……
三年后,原世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人类不再修炼,而是开始寻找新的发展之路。
东域落日镇的某个村庄里,一个黑衣青年和一个爱画画的二次元少女,依然每天手牵手看日升日落,喝着汽水唱着歌儿,骑着单车逛街,仿佛永远不会厌倦。
(全书至此终)